10
阳光熹微,雨况已逝。
吴升缓缓睁开眼来,脑中首先浮现的是昨夜梦中那奇怪而令人费解的光景,回想起来,不禁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奇,当真是匪夷所思,久久不能忘怀。
在床上盘桓了片刻,过后悠悠起身,推开门户。
经过一夜的暴雨肆虐,初晨的空气中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清凉。
青砖绿瓦间,晶莹剔透的雨珠缓缓淌过,沿着房檐悄然滑落,万物又焕发出自然的风采。
嫩叶娇蕊中,蝶曳花舞,昔日的润泽再度重现,甚至再经受了这番滋润之下,愈发弱柔可怜,楚楚动人。
庭院内,两位师兄早早就在亭子中坐着了,见吴升醒来,互相点头致意。
过了一会儿,小厮送来早膳,不过三人早已可以辟谷修行,所以并未食用。
宇文洪道:“师弟,既然雨停了,那便走吧。”
吴升点点头,随两位师兄走出府宅,王安带领着众多丫环仆童跟在三人后面,
走到大门时,小童已将马车牵了过来,苍骏驹一脸神气,见到周北等人,立即鬃毛一扬,趾高气昂,直接甩开小童的手。
“几位师兄慢走。”
“仙人慢走。”
在王安和仆役们齐齐恭送下,吴升等人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人们视线中,才回到了宅子内,继续各司其职。
行驶在朝晨的路上,风恬日朗,天色明媚,灿烂红霞洒落,道路两旁阡陌之中,农人齐齐停下手中活计,用敬畏的目光看向辇车,脸上涌现出满满的惊奇和崇敬,更有甚者拜伏在地,口中高呼。
不过,高高在上的仙人可不会为了这区区几个凡人而驻足脚步。吴升默默地看着,心中感慨,曾几何时,他也如同他们一般敬佩仙人,也憧憬修仙。
再观现在,他如其所愿,成为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仙”,成为了其他人仰慕崇敬的仙……只不过代价惨重,不堪回首。
……
马车继续行驶在野,从黎明取代黄昏,从黑夜交替朝阳,三人仍旧没有抵达目的地。
接下来三人暂且又去了附近的另一座城镇,其中亦设有门派驿站,于是便在其中继续度过了一晚。
时光不居,宛若绵密雨水,在悄无声息间掉落流逝。
拢共过了两天,三人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到达了东山秘境。
吴歩下车来,举目四望,只见眼前的青山算不上巍峨高耸,却宛若一条蜿蜒盘亘的苍龙,雄踞大地,气势磅礴。峰峦似脊,翠黛染鳞,烟雨云岫,弥漫着一股朦胧的韵墨。
视线再回到眼前,山麓处,高墙巍然矗立,大门上正是“苍宇东山”四个苍劲有力的劈巢大字。
紧接着,从门房中跑出一名青衫弟子,见马车华丽,吴升三人更是气度不凡,连忙拱手行礼,道:“几位师兄是来修炼的吗?”
周北神情冷淡,把令牌甩给门卫,门卫一看,同样也是骤然一惊,忙不地道:“原来是长玄真人门下,失敬失敬,在下愚名萧丁,请师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登记。”
果然,人之常情,就算是仙难免如此。
吴升颇有感慨,目光看向那张三寸令牌,饶有兴趣。
这张令牌是长玄真人的信物,而长玄真人又是代理掌门,现在掌门不在,他理所当然就成为了如今苍宇派中话语权最重的人,而吴升三人属于他的亲传弟子,地位不可谓不高,旁人做出这番姿态也能理解,更何况此地秘境不过所属外门,那自报名讳的萧丁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罢了。
很快,马车畅行无阻地驶入东山境内,甫一踏入门楣,吴升便感受到一股灵气顿时涌入体内,流淌在四经八脉中,这般纯度,确实较之凡俗外界高上一些,但还是远远比不上清沐峰。
吴升不由心生疑惑,莫非真要在这里修行?恐怕速度还比不上在门派里吧。
拉开帷裳,朝外面放眼望去。烈阳高悬,灵山脚下,庭宇楼阁,比目皆是,众多门派弟子往来,不过看着衣衫多是青黑之色,想来此处修炼者外门弟子居多。
宇文洪轻笑着道:“师弟,东山秘境可不只是这么简单,宗门将此处设为福地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可先于此处修行几日,待后便去往东山峰。”
说着一边指向数里外,吴升望去,遥遥可见一道高抜陡峻的耸峙山峰,屹立峻峭。
接着,宇文洪又替吴升安置好了住宿等,而后便时不时没了踪影。
在一处豪华临河的阁楼中,吴升就这样修行了三日,每天除了打坐修行便也没有其他事务。
吴升实在百无聊赖,这不就是换了个地方修行吗?甚至还不及在宗门内呢,不知道师兄二人是去干什么了,间或失踪。
再说近日来,他非常不满体内气旋的增生速度,尽管气旋一直在孜孜不倦的吸取周遭的灵气,但那收效却是甚微,远远不及整体之牛毛。
他知道,这还差得远呢,内视着那点点滴滴如同涓埃般的汇聚,再想起那日青年的四层修为,吴升的心情不由烦躁起来,微末的念头自生而一发不可收拾,满溢着对力量的极致渴望,难以静下心来。
出去走走罢,吴升低声一叹,透过窗棂把目光放在浮光跃金的溪河中,心思随着那轻波微澜飘忽不定。
……
徜徉在溪河边,静静凝视着微风拂过涟漪,水光潋滟,锦鲤翻跃,荡起浪花片片,好似一幅流动的画卷。
溪水潺潺,流淌着清脆悦耳的声音,微波粼粼的水面上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偶尔,一两条翠柳轻轻垂入水中,划过几道优美的线条。
视线远眺,再看远处簌簌摇曳着的落叶,轻声呢喃,低言细语,随风摇曳而起,翩翩起舞。
树间的罅隙晃动,阳光渗下无数斑驳的光斑,吴升仔细看去,窸窣中,竟无端觉得这些像是万千只眼睛在诡异地朝他眨动。
风吹过树叶,便有了形状。
可风是什么?树叶在动,亦或是风在动。
就表面看来,一者有形,一者无形。
是叶借风而动,还是叶动而风现?
他就地盘坐,思绪仿佛随着这阵清风吹向远方,飘荡在空中。
“喂!”
正当沉浸在这种感觉是,突然,一阵极度嚣张的喊声不合时宜地想起,将吴升拉回神来。
吴升猛地扭头,那种玄奥的感悟被打断,他的心情可谓烦躁至极,脸色瞬间变得异常冷漠,眼中的寒意仿佛凝结实质,无形中竟流露出一股隐匿的杀意。
他不满地看向来人,只见迎面走来四、五人,为首的是位衣着华贵,年约十二三的少年。
几人神态桀骜,面色不善,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吴升脸色阴沉似水,目光中透露出一股凛冽的寒气,令人望而生畏。
“额……”少年先是一愣,心中不禁发怵,但还是大声呵道:“你特么是什么来头啊?摆着个死妈脸给谁看呢?!”
吴升面色不变,师兄当时说过,若是有人不长眼找事,可直接报出师父名讳。
但吴升此刻并不想这么做,一者是因为这里是仙家秘境,就算长玄真人地位尊崇,也不可胡乱惹是生非,或者仗势欺人。
二者便是他心中似乎有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暴虐,内心深处甚至有这群人主动不长眼惹上自己,然后揍他们一顿以纾解心中愤懑的想法。
修道五载,遇到这几个毛头小子找事,心境竟因此有些动摇,吴升忖道,更加不恼怒了,至于其中缘由,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下心中怫郁,当下扫过几人,
怕打不过他们?那是不可能的,吴升住了三日,也渐渐明白此地多为外门弟子,修为具在一二层左右,看这些人也无外如此,自己虽然同样二层,但自问可以碾压这群外门同阶。
或者说……此刻的他,压根就已被屏蔽,完全没考虑过后果!
但少年可不这么想,见被人无视了,心中大为光火,想平日里哪个见到自己不是毕恭毕敬,好生侍候的。
这小子竟敢如此不屑的对待他,况且这里还那么多人看着呢!
到底是少年心性,他越想越气,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众目睽睽下,少年一把抓住吴升衣袖,推搡起来。
你以为你很叼吗?啊!
少年刚要开口,不想吴升此刻目光一冷,一把拨开他的手,双目似刀,直直地盯着少年。
少年猝不及防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
众人始料未及,这人竟然这么勇,敢对韩子风动手!
在大庭广众之下折了脸面,少年脸上忽青忽白,突然恼羞成怒,指着吴升叫道:“给我揍他!”
他的那群跟班们迅速围了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正要动手,不料吴升反应更加迅速,一脚把面前扑上来的人踹飞,然后几乎是一拳一个,把几人打的晕头转向,个个倒在地上,浑身痉挛,叫苦不迭。
不尽兴……
吴升随意地扫了眼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几人,再看了眼一旁此时战战栗栗的少年,心中鄙夷,这群人好歹还是修士,打架却如同地痞流氓般,啥功法都不会,还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还好经历了这番打斗后,他的心情也纾缓了几分,于是转身便欲离去。
最先惹事的少年见跟班们纷纷倒地,一下慌了神,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但还是强作镇定,恶狠狠地瞪着吴升。
见吴升欲离去,在他看来这就是怂了,不敢惹是生非。
于是口中也不消停,于是骂骂咧咧。
“你知道家父是谁吗?!”
“我告诉你,家父韩杨涛,你惹上我韩子风算你完了,你现在赶紧给我跪下磕一百个响头,不然我叫我爹打断你的……”
话还没说完,吴升倏地转身,漆黑的眸子中极其隐秘地闪过一丝猩红,紧接着又是一脚猛踹上去。
方正叫嚣着的韩子风瞳孔急缩,面露惶然,吴升的身影在他面前猛地放大。
从腹部霍然传来一阵剧痛,并瞬间传遍全身,少年顿时倒飞出去,“扑腾”一声掉入河中,如同弯钩虾米般蜷缩着。
围观众人见状无不骇然,瞠目结舌,怔怔的看着吴生的身影,一时间都忘了关心掉入溪河中的韩子风。
其实他们中也有不少人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打倒这伙人,可韩子风的叔子是门派执事,虽是外门,但对于他们这些天资平平,背景还普通的人来说是万万不敢招惹的,只得忍气吞声罢了。
韩子风平日里又受尽叔子疼爱,在这外门横行霸道惯了。
不过论背景,论天资,可能在场所有人都不如吴升。
吴升俯视着在溪河中挣扎着的韩子风,河流不深,又是修士,不至于将他淹死,就等他的那群小弟把他捞起来吧。
现在吴升心情平常,踢了这一脚,那颗暴虐的心顿时消停了不少,不复之前那般躁动了。
至于后果,吴升也难得去担忧了,这种小事,无足挂齿。
其实在某种方面,某些时刻上来说,他的心胸并不宽广,甚至可以说是狭隘,属于睚眦必报的那张,只不过人这一生物,有些行为心理又怎么能说透呢?
那韩子风属实是自讨苦吃,不幸撞到枪口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