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煌对老者的话充耳不闻，他已然越过石台来到了门前，扫了一眼门上钉着的青竹符，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认识。

抬手抵住黑木门闩下沿，用力往上一顶。

门闩发出腐朽的“嘎吱”声，但是任凭如何用力，却是纹丝不动。

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黄纸，紧紧贴合着玉圭，但是却没有任何化为灰烬的迹象。

很明显，这并不是玉圭要寻找的东西，无法为其提供能量。

知道自己逃脱无望，姜煌转身，目光在对上了老者那翻转的头颅。

看着这惊悚的一幕，饶是姜煌胆子不小，心里也是一阵悸动。

“什么是天命蜘蛛？”

稍微平复心情，姜煌问出心中疑惑。

蜘蛛他知道，天命蜘蛛是什么蜘蛛。

他说话用的是夏语，一是这里的语言他一字不通，二是出于试探。

询问之时，手中动作不停，将怀中黄纸掏出重新贴在老者的额头上，盖住那张狰狞恐怖的老脸。

同时伸手将石上的麻绳揣进怀里。

“是天命自主，一种完美无缺的命像，独一无二。”

鬼脸老者纠正了姜煌的话，黄纸纹丝不动贴在他的脸上，像是不用吐气与呼吸。

“果然能听懂我的话。”

姜煌心中一惊，察觉到玉圭没有任何反应，随即将黑绳别在腰间。

虽然这绳子也不能提供能量，但是姜煌有直觉这东西还是留在身上比较好。

既然老者没有动手的迹象，而且可以与自己交流，那就一切好说。

他颔首致意，同时问出心中的疑惑：

“老先生，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要如何离开？”

一边说着一边将玉圭掏出，从黑石台、黑枕到朱红大门与青竹符纸接触了遍。

甚至连手上的白骨骷髅都触碰了片刻，俱没有任何反应。

手中骷髅上的绿芒再度收缩，堪堪能照亮方圆一尺，宛如风中残烛，就要熄灭。

“这里？”

老者并未在意姜煌的动作，头颅缓缓转动，又回到的最初的位置，沉吟片刻，涣散的眸光似乎能透出黄纸看到神龛，以及那台上供奉的黑玉凶神：“应该叫中元街吧，至于怎么离开？我也不知。”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他语气中有些唏嘘：

“我本体已逝去了十万余载，四宫崩塌成废墟，最后一缕真灵被扣在彼岸长河沉浮。

昔日友人皆化为黄土，只剩下一丝故气靠本命之道在蒙昧中苏醒，恰好遇见此方世界相似的命，妄图用一场大祭唤回前世种种，可惜...”

剩下的话他并未说出口，眸光透过黄纸，看着姜煌在神像与神道牌之间穿梭的身影，有些哭笑不得：“你所寻之物不在那里，莫要惊动我老友们的故身。”

“老先生知道我要找到东西？”

姜煌悻悻收手，刚才他一边听老者在那里扯东扯西，一边在探索祠堂的各种摆件。

这祠堂的物件都被他用玉圭碰了个遍，连那些牌位都没放过，还是没有寻到要找的东西。

听老鬼的意思，他是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手持玉石骷髅做探照灯，几步走到石台跟前，将玉圭按在老者天灵盖上。

这座祠堂唯一没有测试过的，就只剩下眼前的老者了。

看着天灵盖上的玉圭，还有被姜煌掐着脖子的白玉骷髅，老者无奈，不过这具躯壳也不是他的，倒也无妨：

“你这样子，要是被昔日九会曼荼罗的那群秃驴看见，必定会将你的命与灵都献祭给断头野佛。

此外，不要唤我什么老先生，昔日名号早已遗失，只称呼我为老鬼即可。

你要的东西就在自己手上，不过已经失去作用了。”

想起了一些前程旧事，老鬼有些意兴阑珊。

枯槁的老手一挥，姜煌手中的白玉骷髅瞬间挣脱，悬浮在二人之间。

指间在空中虚点，骷髅的头盖骨竟然翻转开来，漏出空空荡荡的内腔。

在头骨内腔之中，一根绿蜡静静燃烧，豆丁大的火光闪烁，片片灰烬萦绕周围。

与黄裱纸燃烧的场景并无二致。

“这就是你所需的祭物，乃是火纪末年举行祭祀所用，传闻是从欲界诸天流落，能够实现人心所欲。

可惜已经为我所用，只不过出了些许差错。”

老鬼轻描淡写，眸光再次打量着姜煌，眼见对方将与玉圭伸进骷髅头颅内，僵硬的脖颈微颔，轻叹一声：

“我真寿已尽，本体在火纪大劫时中凋零，能在最后时刻一睹天命自主之人再现，已是万幸。

你因我来到此方世界，如此，我最后便送你一道机缘。”

言罢，他探出枯槁的手掌，中指轻点在姜煌眉心，半晌轻声嘱咐：“我已用手段遮掩你的外在命像，与此方世界人族再无不同。

你切记，这里有无尽的危险，以后不论对谁，都不可透露自己真实身份，否则会带来灭顶之灾。”

姜煌收回正在掏骷髅脑壳子里蜡烛的手，静静伫立在原地。

眉间手指触感冰寒，顷刻之间姜煌感觉脑海中多了许多东西。

一股悲怆之意在胸膛蔓延，他一言不发，向后退了半步，恭敬的朝着老鬼深深鞠了一躬。

“不必做此姿态。”

老鬼嘴角微动，勾勒出一丝僵硬的笑容，缓缓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

“最后再提点你一句，你手持的骷髅骷髅乃是昔日佛宗九会曼荼罗的九大祭器之一，名为降三世羯摩会，承载九命妙法其一的兵字妙。

骷髅结的是大金刚轮印，持有者拥有延寿和返童的伟力，内蕴急速之道，可惜对应咒语从未外传。

你身体发生的变化也是因此物而起，但愿你有缘能够获得咒语，届时可完全掌握此物，切记，虽然诸般道统在劫难中破灭，律道当空，此世人皆非完人，但是要小心那...”

还未等老鬼将话说完，头颅中的绿烛燃尽最后一滴烛泪，化为片片回家。

“老先生！老先生！”

姜煌呼唤了几声，老鬼一动不动，并未应答。

窗外传来了一声“喔喔”的鸡鸣，稀薄的晨晖透过纸糊的窗棂透了进来，显出白茫茫的一片。

祠堂中，画面如玻璃碎片般片片破碎。

姜煌眨了眨眼，左顾右盼，愕然发现自己正端坐在黄棕蒲团之上，原本受手中的白玉骷髅消失不见了。

本来应该在门前的石台已经转换到身前，老鬼的尸身静静躺在上面，头枕黑色枕头，本来在姜煌腰间的黑绳也回到了枕头的一侧。

就在姜煌观察老鬼尸身之时，“砰砰”的敲门上的响起。

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女声，带着浓郁的哭腔：“阿煌！阿煌啊！我的孙儿啊！别再为那个寻死的老东西守灵了！你身子要是垮了老婆子可怎么办啊！”

姜煌起身机械般走向大门，脑海里中满是茫然，本来无法推动的门闩此刻被他轻松提起。

“嘎吱”一声推开朱红色的大门，晨曦映照在他的脸上，也照在了供案上暗淡的凶神雕像之上。

桃花仙子雕像泛着粉色微光，不再暗淡，凶神雕像朦胧的眼眸中好像有泪滑落。

恍惚间姜煌听到有威严的声音在祠中回荡：“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