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帮,久负盛名于江湖,益于精通拳术,仅凭一招‘黑熊冲流碎’就连附近黑白道的杀手都得忌惮他们三分,往常从不露面,只在每年武林盟举办武林大会时才会去稍微展露一下拳脚,往年每次派出的都是门派里不同的弟子,任何一名弟子都是出类拔萃的,已经连续三年勇夺拳法前五名的桂冠。
一片娇花盛开,竹林翠绿蔽日。于家帮的选址的可真是一处风水灵气之地。按着于出尘的指引,四人很快便找到了于家帮的巍峨招牌匾。
可于出尘显得很不自在,甚至有些害怕,在于家帮门外远远便看见一伙人站在竹林中,向于家帮里面喊话。
“这伙子是何人?”陈东问到。
“这伙子是太佐世家弟子。”于出尘心中不自在,她不看这伙子人,可站在门外的人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于出尘一行的马车。
“新娘子来了啊。”大伙在一旁起哄到,只见人群正中间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男郎,他穿着青色绸缎,扎着金色发簪子,长长的胡子也垂在下巴上,但显不出他的成熟,那一张圆润的娃娃脸上挂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面带笑意看向轿子中露出半遮面的于出尘。
众人下了轿子,于出尘一伙站在于家帮外犹豫未进,只见于出尘闭眼哀叹:“那便是我以后的相公。”
“谁是你相公!”头不高的汉子一把揪住于出尘的领子,也不知道这大汉是突然从哪里蹦来的!以陈东这功夫都不见大汉的行踪,足见此人轻功的高明。
“何方豪杰?”陈东下意识的一拳打去,但却被大汉灵巧躲开,定睛一瞧,此人身高颇矮,只到自己胸部,长得五大三粗,但刚刚用的轻功却是如女孩般娴熟的轻功姿势:抬腿,绷脚,收腰。
这轻功自己曾在衙门中的书房里看过,叫‘罗相般若绝学’,是来自天竺的一种功夫。由于身姿曼妙,不带阳刚之气,怕遭人非议,所以通常都是女孩来练。
但这等绝学可谓是轻功之最了,此人必定是不在于外表与评价,只在乎武功高低之人,完完全全就是于家帮培养出的肉身武器。
“我还想问三位娃娃是何人呢!”那大汉不知何时已经揪着于出尘的领子,将她抱出十几米远。
“于曝子你放你妹妹下来!”那娃娃脸的油面小生指着大汉怒斥。
那大汉一口唾沫吐到小生脚边:“我妹妹我想抱就抱,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滚远点!她回去必受家罚的!”
“太佐星!”于出尘带着哭腔冲娃娃脸说到:“你回去罢,莫要管我了。”话音未落,由于众人堵着门,那于曝子便起身高飞一般的跳上了瓦顶,从墙上跃回于家帮中。
陈东只感叹此人武功之高,全然忘了其他。
“陈公子,我们现在做什么啊?”白音眨巴着眼看着陈东的侧脸问。
陈东未搭话,沉浸在刚才所见的罗相般若绝学中,看着于曝子翻墙而进的位置迟迟不动。
“陈兄。”张汝耀推推陈东的胳膊说到:“咱们莫要管这档子事了。”
轻功,便是依靠自己的体能和腿脚肌肉,极速翻越或攀爬于环境中的招式。
这一推将陈东推醒了,陈东还在思考刚刚那人使的罗相般若绝学,而后说到:“好快的腿脚功夫。”
“陈兄,莫管他的轻功了,我们得速去山洞了。”
陈东不语而是走向门口的众人,众人本是热闹,但看见陈东走近,纷纷不再做声,太佐星双手作辑:“敢问阁下是?”
陈东这次出来并未穿都头的衣服,但他也曾有一次查案查到了太佐世家中,虽未见过这太佐星,但却见过太佐星身旁的另一人,那人身材魁梧高大,眉毛似乎是比眼睛还粗,方脸大下巴,穿着黑色布料的段子。手持一壶酒,时不时地抿上几口,陈东朝着那男子说到:“是叫太佐翡吧?若我没有记错的话。”
太佐翡放下酒壶,他眯着眼看陈东,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等了片刻,有些疑惑的大声问到:“我是见过你吗?你是?”
“陈东你可还记得?一年前因为洛河大盗,陆洺歌盗窃你家的案子,我曾拜访过你们太佐世家的。”
太佐翡一惊,急忙将手中的酒壶放下,拍打自己的脑门说到:“陈都头?诶!你看我这脑子,今日怎么大驾光临了?”
陈东指指站在于家帮门口的众人:“见你们在人于家帮门口的这阵仗,我能不来吗?怎么?想背着官府私下械斗?”陈东背过手后又说到:“说说看,发生了什么事?”
太佐星一听是都头,显得有些慌乱了,立马命令人搬来木凳子,而后伸手请示到:“大人坐。”
陈东坐下后,太佐星有些难为情,他年龄尚小,还不太会处理事情。太佐翡先一步上前,一巴掌打在太佐星的脑袋上:“陈大人,这是我舍弟,太佐星。”停顿一下,又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舍弟和于家帮的于出尘两情相悦而已。”
陈东坐起身来,扫视一周这里没几百也有八九十人了,便道:“那你带来的这些人是干嘛的?”
“提亲,提亲的。”太佐星笑道。
话音未落,只听于家帮里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提亲?这分明是抢!老夫同意将女儿嫁你了吗!杂种!”
只听门中一声惨叫,那是于出尘的声音。
太佐星神色慌张,他抬手颤抖,听着屋里自己爱人的惨叫声心痛不已。
陈东的眉头微皱,神情变得凝重,他似乎是明白了些:“你们可是和于家帮有瓜葛?”
太佐翡低头回答:“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和于家帮向来,是势不两立。虽都在同一片山头之上立派,但十几年前两家比武时,我们太佐家不小心用剑刺杀于家帮上一任长老后,便结下了梁子。”
陈东还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不满到:“那便是你们的不对了,叫人堵着人家的门像什么样子?应当好好说的。”语气带有责备。
又是一声惨叫从于家帮房中传来,太佐星急的直跺脚,快要哭了出来:“尘妹!我这就来救你!”
院子中传来于出尘的声音到:“莫要管我!也莫要伤我家人!你滚吧!”
太佐星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了,他言辞之中充满焦急和无奈,大喊:“不管你也要管肚里的孩子啊。”
陈东大惊,这还未提亲怎么就先有了身孕,这传出去确实是奇耻大辱了,坏了于家帮名声不说,这老丈人也指定有一种受辱感,怒气沉积,气到淤血了吧。
“今日就算杀了我这不争气的女儿,也不得生下那杂种!”说话的定是于家帮掌门人于合林了,也就是于出尘的父亲。
一声惨叫从于出尘口中传来,深沉而悲愤。太佐星哪管着三七二一,便一脚踹开于家帮门口的木门,这一脚内劲惊人,让陈东也不禁心生诧异。他从未曾想江湖上的于家帮和太佐世家功夫不可小觑,再这样下去,怕是武林中人似乎已然凌驾于官府士兵之上。真功夫在民间啊,这可不行,得上报此事。
也不知是谁放的箭,一支利箭在门中飞射而出,虽被太佐星躲过了,但又直直插在太佐家丁的脖子上,鲜血瞬间喷涌。
“对面杀人了!”太佐家人群中骚动,众人提着刀剑冲进了于家帮中。
刀光剑影交织,血色蔓延,只见散在门槛上的血渍与淤浊之物。
陈东大声呵斥:“住手!都住手!你们蔑视王法吗?”
但又有什么用呢?根本无人理会陈东了,众人深陷狂热之中。
太佐翡见自家家奴被长箭射中,自是怒发冲冠,顾不得其他,挥动大刀,直劈于合林脑门,这老家伙闪得快,如闪电般迅速窜到了太佐翡身后,一连数拳击打在几名太佐家仆身上。
于合林的‘黑熊冲流碎’拳拳致命,想必也是觉得自己女儿受辱,被逼的急眼了。这每一拳都不偏不倚的打在喉结,后脑处,让受击者命丧顷刻。不时,倒在地上太佐家仆,均是七巧流出鲜血,场面触目惊心。
那血发黑,似是淤血,但不知那是脑中和大动脉中的血喷涌溢出。
太佐翡越发生气,他厉声喝道:“老妖精杀我府上人!且拿你命来换。”说罢,又旋转大刀,翻飞挥舞,摆弄半响。如疾风骤雨,回身猛烈一劈,刀光寒芒直逼而来,正瞄准了毫无防备的于曝子。
那一刀重重斩在于曝子的腰际,于曝子还未感觉到疼痛,便跪倒在地上,脊椎受了伤。
待他反应过来吃痛时,太佐星一剑刺向于曝子小腹,剑一紧,深深的插了进去,于曝子的肚子中的血如喷泉般涌注。于曝子这汉子也不是盖的,他抓尸体旁的一把不知名的剑一剑挥出,划破了太佐星的额头,但也只是留下一道血痕。于曝子疼的大声叫唤,引于合林奔来。于合林眼神凌厉,但却没有去攻击太佐星救于曝子,而是杀红眼似的,向离自己更近的太佐翡背后一拳,从下往上抡出,正精准地命中太佐翡的小脑和脖颈连接处。
没有惨叫,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
太佐翡硕大的身躯径然倒下,瞳孔中遍布粉红色血液与深红的血丝,气息戛然而止。
陈东在人群中挣扎着制止冲突,四处躲避着刀剑,然而,劝说之言如同石沉大海,无人理会。
太佐家的一名家丁看见了被麻绳绑起跪在地上的于出尘,也不知道心生的什么念想,或许是觉得于出尘是一场事端的罪魁祸首,或许是为了已故的同伴复仇,他一剑斩在于出尘后脖颈处。
“莫要再打了!”陈东呵斥到,他推开那家丁,全身颤抖的站在尸体旁说到:“莫要再打了!”陈东环顾四周,俨然是人间地狱,他看着太佐星与于合林,二人混在人群中厮杀,全然没见于出尘已尸首分离,命丧黄泉。
“于老先生!于出尘已死!”陈东的声音在混乱的氛围中传开,众人瞬间停下兵戈。
铁剑掉地,太佐星连滚带爬的大喊大叫跑来尸体旁。
而于合林人已麻木,死了儿子,死了女儿。自己家已经被屠光了。
再看太佐家,也只剩七八人,剩下的人伤的伤,残的残。
“你们这是何必,这是何必呢?”陈东望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堆。他全身颤栗不已。
站在门外远远观望的张汝耀一口吐在了地上,将上午吃的胡辣汤全数吐尽了。
但他还是忍住剧烈的恶心感,捂着自己的嘴,跑进院中,用手扶住尸体的脉搏,一个个的查看尸体是否断了气。
陈东向门外的白音说到:“白音!给车夫说让他现在去兰封报官。”
白音只敢瞥了一眼那满院的残肢断臂,血块肉泥,都不禁快吐了出来,只和她想象中的武林是不一样的,完完全全的不一样,原来真正的江湖是如此的残酷无情。
“死了!”张汝耀一边检查一边说到:“这个也死了。”
而后又摸着另一具尸体:“死了。”
又检查另一名家丁:“都死了。”
陈东用余光望向跨着大步检查尸体的张汝耀,而后又直眼瞧着太佐星,直言不讳地质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太佐公子。”
“她反正也是死。”于合林站在远处,有气无力的说到,现在的于合林不带一丝的感情,就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没有了情感。但其实谁是没有感情的呢?只是于合林强给自己找个借口,不让悲痛流露出来而已了。
看着飘落的绚烂梅花海棠,于合林的眼中涌上一丝模糊之色,就在一瞬间,崩溃。
失去了一切。几十年,什么都没了。
于合林拿起太佐星扔下的短剑。
太佐星还在不依不饶的怒吼到:“于合林你个老贼还算是个人吗!连你亲生女儿你都真的忍心杀了她吗!”
“你住嘴吧!”陈东看不下去,大骂太佐星道:“谁又会真的杀了自己的女儿呢!人是你们太佐家的家丁杀的!”
太佐星一脚踹在身边的家仆身上,又反身一拳打在另一名家仆的身上:“谁!是哪个人杀的?是哪个!”说完话,太佐星又揪住面前陈东的衣领:“是哪个?”,这时的他已经宛如一只发狂的疯狗一般。
陈东不语,他冷漠看着面前的太佐星。
身后的于合林跪在地上,他看着自己女儿的尸体,众人都看向如疯狗般的太佐星,谁也没有注意,那老先生将剑尖指向自己的喉结处,他俯在自己女儿的尸体旁,只滴下了一滴眼泪,可能是今生的第一滴,也是最后一滴。一剑刺穿自己的脖子,倒地。
“于老先生!”张汝耀的吼声让众人转头看去,陈东一把推开太佐星的肩膀,跑向于合林,他抱起于合林的尸体,鲜血在陈东的衣袖上晕开:“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报官府的人?怎么会死了那么多人。”陈东呆滞的看向院落中的尸体,这惨烈与血腥程度甚过张家灭门案。
冷静下来,太佐星渐渐冷静。
他缓缓走向于合林的尸体,也拿起那柄剑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忽的一只手握住了剑刃:“你莫要再辜负了你兄长和太佐世家了。”张汝耀低着头,头发挡住眼睛,似乎回忆起了自己家所遭的变故。
太佐星看着张汝耀,这和刚刚的张汝耀是同一个人吗?张汝耀的眼神令太佐星都胆寒几分,那气场胜过张校尉,那不光是一股子英气,更多的是一种让人恐惧的气场,张汝耀虽是不会武功,但光是看见他的眼神就会让人胆寒。
“自杀,解决不了任何事,只会让自己在地狱更痛苦。”说罢,张汝耀拍拍太佐星的后背,没有再握着剑刃,而是走向尸体堆,继续检查尸体是否尚有一口气:“葬了他们吧,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把太佐家的人和于家帮的人全葬了吧,自戕没法赎罪。”
太佐星流泪,向着于出尘的尸体边走去边念到。
红尘初世百般好,秽也到头事未了。
刀光剑影不断愁,喜鹊枝梢悲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