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鸡鸣太阳升,太阳光刺在陈东的脸上,陈东张开眼,他迅速起身整理头发,头发乱作一团了,看来是昨晚失态喝多了。
自己是睡在两个石凳子中间的空隙里的。
门外一直有人在打门,是谁如此之早就来登门拜访?
“张汝耀,起来。”陈东推推睡在地上的张汝耀。
“做甚,让我再睡一会。”张汝耀迷迷糊糊地说。
“莫再睡了,有人来了,你别忘了你是我管家,别暴露了身份。”
只听门外是齐刷刷的步伐抬着轿子,如行军一般,佣人之多真是叹然,而后便是打门声,张汝耀蹿起身子,望着门外双眼空洞,还没缓过神。
“开门去啊,你得学会做新管家。”陈东推了推张汝耀的头。
张汝耀这才晕乎乎的站起身来打开了屋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任兰封县令白泛海的儿子-白光君。
此人身长九尺有五寸,穿着白靴子,白丝缎,头上带着是那凤麟五彩宝石冠,如张汝耀一般涂了些脂抹了些粉,耳旁别着一朵小雏菊。虽然打扮,但不同于张汝耀一般猥琐的样子,白光君不失英气与飒气,这些梳妆打扮反而让面前的男子多了几分板正与精致,一副玉面书生的派头。
而那男子身后跟着的便是他的妹妹-白音。
“白音,还不见过陈公子,爹上任时,你见过的。”
这白光君年有二十七了,比陈东和白音大了不少,陈东当是长辈也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哪里的话,还请入座。”
白音穿着青色的绸缎,盘着发髻,稍显稚气的白皙脸蛋还带着些婴儿肥,那双大大的眼睛犹如一汪清泉,眼角旁还有一抹泪痣,远看像捏出来的陶瓷娃娃一般可爱,小巧玲珑的摸样。
白光君神神秘秘的走到一旁,对着陈东挥挥手:“来来来。”而后等陈东靠近后,白光君问到:“白音是与陈公子同年?”白光君一挥扇子半遮着面,与陈东窃窃私语般的说话。但这窃窃私语为的就是让人家听不见便是了,可白光君却又装模作样的窃窃私语又一边声音大到让白音听见。
白音装作没听见,脸微红,看向屋外树梢上的麻雀。
“我记得令妹比我小上许多。”陈东自然知道白光君这次来的意思。无疑于跟自家也攀上关系,最近是想去杭州那边做生意,到了杭州那里有些自己父亲的照应。
“那你也老大不小了。至于白音嘛,在咱大宋通常十六七就该许个好人家了,她年纪也到了。”光君的举止和言谈都充满了城府。
“我觉得她还是早些。”
白光君一挥扇子砸吧嘴说道:“按咱大宋律法十三就能。主要我看陈公子你祖父在朝也是有威望,咱俩家门当户对也合适,这不就让白音先跟你熟识熟识。方便问一下,陈公子家里几口人?”
“还有一个兄长,两个弟弟。但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问令妹的意见。或是下回我再亲自登门拜访?”
“最近拜访是不方便的,家里来了个食客,是童大人的朋友。成亲这事不必问白音,我就能帮她定了。”白光君嬉笑着一拍胸脯说到。
“白公子哪里的话,还是要问问人家意见的。”陈东又挣着说到。但说白了,白光君这次上门有些太突然了,陈东压根没有做任何要成亲的准备,其实打心眼里是有些抗拒的。
“我。”白音还是看着树梢,实则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左顾右盼的:“我没事,我听家里就好了。”
说完又偷偷瞄了一眼陈东。
原本白音这次是不愿意来的,之前爹上任的时候自己听过这陈东,觉得捕快肯定都是看起来又笨又丑,还黑不溜秋的那种,脑袋长得比身子都大。
天天风吹雨打的,应当与那劳力车夫长得应该差不多,白音想想就觉得自己的后半生没活头了,自己喜欢那种貌比潘安,如自己哥哥般白嫩书生模样的男子。
这次被父亲和哥哥逼着来,谁曾想,眼前的陈东和自己想象的差别真是巨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己脑海中构想的陈东都快钻到地下去了,不见不知道,还真有这英俊模样的捕快?
或也是因为陈东和张汝耀二人坐在一起,张汝耀那落魄的猥琐衰样衬托出了陈东彬彬有礼的气质。
白音嘴角忍不住笑意说到:“公子模样生得真好。”说完又侧脸看向树梢上的鸟,也不知道是觉得自己侧脸更好看些还是有些害羞不敢看陈东。
“白音,转过脸来,你一直用脸颊对人什么意思?”
白音摇头晃脑的摇晃着身子坐正,然后身体前后摇摆,装的心不在焉似的,一会又将袖口遮住脸,一会又低下头动动自己头发,心中紧张。
“白音,你家教呢?你说说白音这孩子。”白光君有些气愤的一扇子打在白音头上。白音立马坐直,但还是不敢直视陈东的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那兔毫建盏,装的特别感兴趣一样,看着杯子时不时的皱一下眉毛,或者撇撇嘴,如同仔细研究着一般,但就是不敢正眼看陈东。
陈东都替白音不自在,便说到:“白公子,令妹尚小,可能还不愿结婚呢,我还有事,不如改日我去您府上拜访?”
“其实。”白音用手拨弄着桌子上建盏:“我也不小了。”
白光君气愤的用扇子用力打在白音的手上:“动人家东西干什么?”
白音吃痛:“啊。”的叫出声来,将手缩了回去,有些委屈巴巴的看着白光君。
“诶!白公子,不必不必!莫打女孩子啊。”陈东赶紧制止,张汝耀又嘴贫到:“不如这样,我们带白姑娘出门上街转转,让二人生些好感,熟络熟络。”本是想缓解这僵局氛围,没想到陈东怒到:“人家女孩子随我们两个大男人出去转转?像什么话?”
“不,陈兄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白光君将扇子打开,遮住自己的嘴巴:“至于陈公子身边这位管家…你很面熟啊。”
白泛海刚刚上任时,张中哉带着儿子张汝耀曾拜访于府上过,只是见了个照面,所以白光君印象也不深,而张汝耀压根就没瞧见白光君这号人,低着头玩了会自己手里的鲁班锁便离开白府了。
白光君有些阴阳怪气的眯着眼看着张汝耀,陈东清清嗓子:“李仕安是我管家,人品信得过,有我在他不会欺负白妹的。仕安也是兰封人,所以肯定难免在逛集市时遇见。”而张汝耀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见第一眼就看白光君不爽,白光君调侃完自己后,气不打一处来,冲着白光君插话说到:“说话就说话,别用扇子遮着嘴,像个宦官奸臣一般。”
这句话好像正中白光君的痛点,他闻言脸色微变,无奈且尴尬的收起扇子,放在手心拍了拍。面色不太好看,只能转移话题,也懒得和这管家计较,有失风范,便说到:“好吧,便让白音同你们出去转转见见世面也好。”白光君将扇子放在陈东的肩膀:“我虽还有两个弟弟,但可却只有这一个小妹妹啊,家里人一直把白音当成宝贝一样宠着的,你定要护好白音,别让她受一点伤害。”
陈东一拍额头,这不是自找烦恼吗?如果没有张汝耀的那句话,现在他们早就去那藏宝图的地图处探洞了。
白光君随后递上一支花火,这是大宋特制的花火,内带火折子,一吹即燃,燃着木棉,就可射出小烟花。小声在陈东耳边说到:“还有,若是有一日找到了嫌犯张汝耀,便点燃花火,你们黄大人便会带着官府的弟兄去找你。但肯定不是今日寻,我可不想让我妹妹涉险。”
陈东看看张汝耀,笑着送迎白光君。
待白光君走后,张汝耀又拿出那张藏宝图,催促陈东:“陈兄,我们何时?”
“何时个屁?”陈东爆粗口到:“你自己去吧,反正也是你自己的事。”
白音不解的看着二人争吵,呆头呆脑的挠挠头,慌张道:“什么?什么事。”
陈东不敢得罪也不敢怠慢了白音,匆忙解释道:“钓鱼的事,我们约好去钓鱼的。”
刚说完,张汝耀就一把抱住陈东的胳膊:“陈兄,没你武功保我,我真去不得啊。”
“白音还在此处,你有脑子没有?”陈东怒气冲冲的说到。
张汝耀这才安下心来不说话了。
“钓鱼,我也想一同去。”白音支支吾吾的说到,而后偷看陈东。拗不过这女孩,陈东便在张汝耀耳边说到:“一会到了那里,你就陪她去钓鱼,我进去探一探。”张汝耀想着自己进去探探宝贝的,转念一想那山洞必定漆黑一片,可能还有蛇虫熊豹,又看看身边白音这个漂亮小丫头,咽咽口水:“陈兄去吧,我在洞口陪她玩。”
陈东不客气地掐住张汝耀的头,强行扭过来,让张汝耀不再看白音的脸,接着说到:“但凡我听见白音同我说你吃她豆腐了,我就给你腿卸了。”陈东那模样又变得一本正经的,完全不像在开玩笑的或者吓唬人的样子。“明白明白。”张汝耀见陈东又变回了之前的陈都头模样,就知道这家伙又要正经严肃起来了,只好点头称是。
“都头大人,你为何要一直帮我,还想着帮我翻案?”
“为个公道,也为我自己的理想和官职,这回答满意吗?”
张汝耀此时觉得,陈东,真是一根筋的老好人,是个正义感极强,有大侠风范的人。但却还未发现陈东暴露在外的性格缺陷,固执,莽撞,且似乎是有些偏执,一个案子,如果自己查不出来,就会拼了命的去查,这是陈东给自己身体下达的指令,一个事情,如果自己想,就必须完成它,无论以何种方式,无论自己身体是否吃得消,也不论自己是否会死,他完全将自己的身体当做了一种工具,就如同那牛车马车一般。
十岁那年,陈东于自己生日上,冬天,飘着雪花。父亲一向是对自己严格到不行的。生辰,还要练武。
“父亲是觉得孩儿不行吗?”陈东待在练功房中,气喘吁吁的说到。
父亲将鞭子抽打在陈东的后背之上,那后背在十岁那年就已从背面看去斑驳不堪,如群蛇游走。
每一条都是因为自己的过失烙印下的痕迹。
他内心暗自期许,人生,会越来越好的吧。
直到,自己的精神崩溃的那一瞬间。
陈东成为了傀儡稻草人,他有一种身体与精神分离开来的感觉,无论精神如何崩溃,无论自己多么恐惧,身体必须完成父亲下达的指示。
陈东的武功就是在这样自我折磨下练就的。
“爹,孩儿有些累了。”困意涌上,年幼的陈东跪在父亲面前提剑作辑,父亲未语,陈东明白,父亲将自己当做工具,自己也慢慢失去了人性,将自己当做工具使用了:“孩儿想脱光衣服站在雪中练剑,这样会清醒。”
“甚好。”
那晚练剑,身体被冻的青紫,全身都在疼痛,发热,大脑有一种被抽干血液之感,但陈东开始享受,并爱上这种感觉。每一次,对自己精神的折磨与伤害,都会让这具身体与意志变得更加强劲。
当晚,陈东就病倒在雪地中,那次烧的格外久格外高,但,父亲逼他学但总是学不会的那个剑法,在雪中,学会了。那是令自己荣幸的,也让自己变得更加完美了。
父亲没有照顾自己,只是说到:“等你再大些,便让你随邢州五人众的伊环先生学武,他的功夫胜过此处江南的任何一人。”
人,身不由己,人,出生便痛苦,人,很多事情都要逼着自己才行,不摧残自己的精神,永远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大的潜力。
“陈大人,想什么呢?”
马车颠簸,三人坐在一起,白音被两个大男人挤在中间,车子摇晃的厉害,山路崎岖不平。白音还未见识过这种架势,这种情况,她不觉得脸红,只是哥哥和父亲从未让自己和两个不熟识的男人挤在一起过,也说不明白是什么一种滋味,觉得张汝耀身上有些臭便是了。
“白妹莫怪,我这管家昨日刚洗完澡,但想必可能是洗的不够彻底,还是有些味道了。”陈东拂手抬向张汝耀,儒雅得体的对白音说到。
“陈都头,我这不是体味,我原先最爱干净,我这是衣服上的怪味。你给我买新衣服啊?”张汝耀极力狡辩,他摸着自己再次长出来的小胡茬说到。
阳光略显黯淡,雾气腾腾的,已然是下午了,白音纳闷,这样阴天是否适合垂钓?“白小姐。”张汝耀说到:“钓鱼和天气无关,那些天晴去钓鱼的人,只是图自己坐着舒服而已了。”
“没错,越是阴天,越容易在山洞池塘这种葵水处钓到鱼。”陈东掀开马车帘子:“白小姐委屈了,资金不足,只能三人挤一车了。”
白音有些昏昏欲睡,可能也是阴天的原因,自己不想多说不想多动,点点头:“无事。”到了洞口,白音一屁股坐下,也不管草地脏与否。她转身向草丛中望去,半张女人的脸藏在树丛中,面色唇色惨白。
“啊!”白音尖叫起来,“啊!”她瑟缩成一团,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怎么了!”陈东一把抱住白音问到,白音支支吾吾的只是一个劲的指着草丛。
那是年纪不大的女孩,长得清秀的很,消瘦的脸蛋不带一丝妆容,朴素憨厚但又优雅俏丽,五官端正略显幼态,一看便是大户人家门第深厚的小姐了。
陈东赶紧扶起女孩,张汝耀也闻声赶过去查看说到:“陈兄,你真是到哪哪就出案子啊。”
“李仕安,你去马车上看看有没有伤药。”陈东看见女孩的胳膊还有腿部都有伤痕,有些化脓的迹象,想必是晕倒时弄的了。
“姑娘,姑娘。”
陈东着急了起来,三人没一人会医术的,这时方才明白,最重要的不是天下第一的武功,而是天下第一的医术。
武功只能杀人,医术既能杀人也能救人。
张汝耀递给陈东伤药后就跑回了车上,他从兜里翻出那本名为《青囊书》的医书,记得前几日无事翻阅看着玩的时候有看见,昏厥之人要针灸一下后背的玉堂穴即可,虽然此书大部分内容无趣,但关于穴位之说,还是颇为有趣的。
确定一下,是玉堂穴,在两个肩胛骨中间的位置。
姑娘,如果扎错了莫要怪我了。
张汝耀从书中的皮夹层拔出一根银针,那书中间的夹层有针,有刀,妥妥的是囊袋。张汝耀心神不宁,摇摆不定,显得很不自信的走向昏厥女孩。
“我试试吧,陈都头。”张汝耀手握长针,自己都瑟瑟发抖。
“张汝…哦不,李仕安,你莫要开玩笑,还是到附近的镇上送医吧。”张汝耀默默收回了长针,和陈东一同将女孩抬起到马车上。张汝耀无论如何也想试试这《青囊书》,便说:“好了,我在此看着这位姑娘,麻烦都头和白小姐先把我们的包袱拿上来吧。”
陈东看张汝耀先进到的车里,确实是扶着晕倒的女孩,不方便下车,没多想,便去草地上拿行李了。
玉堂穴,应该是…..
张汝耀盲摸女孩的后背,自己这种新手,不把女孩衣服脱光了还真是不知道哪是哪了。
心里一急,手便从女孩的袖口伸进去,轻抚白滑滑的皮肤,往后背处去探。
手一不小心碰到女孩的腋下,脸一红,但还是故作镇定的往后背探去。
就是这里了,右手在衣服里点住穴位,左手隔着衣服一针刺下。女孩一声大叫,张汝耀赶紧将手掏出,装作什么事也发生。
但女孩也不是傻子,她惊醒前的一刻,当然能感觉的到有人将手从她衣服中抽出,贴着自己的肌肤滑过。
后背一阵刺痛,应当是有人救了自己?
女孩很理智,她并未再叫喊,而是连忙转身问到:“何人?”
“李仕安,医,医师。”
女孩见不是那种不法之徒,放下戒备,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摸摸自己疼痛的后背,刚刚张汝耀将手从自己衣服里抽出来这事,就当做自己不知道了。
“多谢大夫了。”女子答谢到。
陈东和白音也拉开了车帘:“姑娘?你醒了?”
女孩还是有些腿脚不稳,晕晕乎乎的下了马车,大家闺秀般的敬了个礼节,差点摔倒:“小女于出尘,多谢三位搭救了。就是….”女孩摸摸自己的后背:“这玉堂穴刺的不太准,我是被疼醒的。”说罢便转头不语了。
陈东斥责到:“李仕安!你小子。说了别用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给人家看病了!”
“错了错了,陈大人。”张汝耀一脸不情愿的撇撇嘴,心想,女孩醒过来了才能问家在何处啊,都多亏了自己。
“你叫于出尘,那可是附近于家帮的?”
那于出尘脸色难看至极,她摇摇头,但撒谎的痕迹过于明显,这摇头就和点头似的,更加肯定了这姑娘的身世。
“那我们便送你回于家帮了。”陈东好声好气的说到,白音望着陈东注视于出尘的眼睛还有说话的语气神态,心里不禁涌起一些酸楚,毕竟白音这种没见过市面的小女孩,看什么都是吃醋的。
“我。”于出尘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一般。
“无事,让我们送你回去吧。”
于出尘一闭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好。”她轻声喘息着说到:“回去,正好现在回去了结了更好。”
张汝耀和陈东面面相视,不明所以。
“怎么说?”陈东似乎也拿不定注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张汝耀问到。
“陈大人,你也懵了?肯定要送回去啊,不然你纳了做小妾?”张汝耀撇嘴示意陈东看向白音。“说什么呢?你能不能正经些。”陈东示意于出尘上车,自己骑在马上,朝着于家帮的方向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