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胖头陀惨叫一声,只见他的一条胳臂,便已经齐齐斩去!
断指“阴官”屈指一弹,将那胖头陀丢弃地上。
那胖头陀本就受了重伤,再被斩去一臂,又遭了这么一摔。
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可即便是见了这般场景,这一洞窟的人,也不敢对此异议。
从这妖魔初入此地,便再少有发出声响的,不是假寐装睡,就是噤声不语。
仿佛此间事,与他们没有任何关联。
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你也不拜?”
沸腾的铁瓮中传来铁浆沸腾的声音,妖魔发出困惑话语。
对于谜头陀的行为,似乎感到有些不解。
“不——拜——”
在那妖魔发出声响后,那些抬瓮的衙役们,也是紧随其后,重复妖魔的话语。
像是升堂时重复“威——武——”的喽啰。
至于此事的始作俑者,则没有一刻为谜头陀的臂断而感到内疚。
毕竟是……妖魔!
季白隐握拳头,那莽汉虽生得丑陋可怖,身躯也有残损。
此前初逢时刻,自己还对此有所提防,被其惊骇。
可是当下,为了打断那妖魔,却是因为救自己,而生死不知。
显然这识人待物,不应以容貌定夺。
季白紧紧盯着眼前的妖魔。
手指微微颤动。
气力在他指尖汇聚,只是有些缓慢。
和那观法随心不同,另外一道术式,好似并不适配此地光景。
运用起来,却是有些滞涩,无法随心而为,只能缓缓积蓄气力。
否则在那妖魔动手之时,他就已经提前出手了。
季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妖魔,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脚尖。
他要确保,自己等下不会因为过度紧张,而出现肌肉僵硬,影响接下来的行为。
在调整着气息的同时,悄然动用了那观法的门道。
奇异的暗红斑点,隐隐出现在妖魔周身、大瓮、还有那些阴尸衙役们的身上。
这是他方才察觉的,这观法的另一妙用。
可以提前预判定夺他人的要害之处。
这样,就得提前做出准备。
那妖魔料理完毕,朝着季白看了过来,瓮中喃喃自语,依旧发出古怪的话来:
“理应拜了才是。”
“咕噜——”
熔炉大魔喃喃自语,从它的体内,继而传出奇妙的声响。
像是肺腑律动,肠胃嘶吼,发出饥饿的声响。
血气在周遭萦绕,妖魔便顿住,无数须发从熔炉的汁液中弥漫出来,像是卷曲的触手,灵活的腕足。
将地上的断手拾起来,随后纳入到金属大瓮当中去。
嘎吱——嘎吱——
从那熔炉之中,传递出磨牙的声响。
像是一张藏匿在瓮中的大嘴,正咀嚼着什么。
“叒子……”
那妖魔一边咀嚼,一边发出磨牙般异响,像是人在说话:
“你说他……”
“为何不敬我?”
大魔用凸出的眼扫视着眼前的季白,随后继续专注自己的行为。
那原本瘫坐在地上的李师姐,见识了眼下的场景,此刻已经不敢抬头。
“师兄,他是新来的。”
季白看着眼下的李叒子,却又百感交集。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女人似乎还是在为自己开脱。
不过从其举止来看,好似已经生出犹豫和迟疑。
“莫多……说辞。”
大魔打断了李叒子,好似并不在意她说什么,
“难不成你是想……成为黄沙天的祭品不成?”
妖魔笃定开口,在其下众人抬撑之下,金铁大瓮偏转过来,在那大瓮之上,两指开眼,百瞳交错:
“谜子愚钝,尚有赤子之心,他不见,他不拜,我自罚他,你见了,不拜我,又是何种道理?”
“这位山鬼师兄。”叒子咬了咬下唇,微微抬头,却被那妖魔二度喝住:
“叒子师妹,退下罢,你莫不是想要你那根指头,也都断了去?”
这截指的凶魔,所说的“指头”,显然是指叒子的另外一条臂膀。
似乎它对于人的手臂与手指,无法清晰分辨。
或者说,对于它来说,人的手指,便如同它的手指头。
“……”
听到指魔威胁,李叒子僵在原地,独掌向前挪了挪,停了下来,若有所思,朝着季白望了过来。
然后闭上眼睛,耸了耸肩膀,像是浅浅叹息。
整个人匍匐着,向后倒着退去。
“诺。”
季白看着向后退却的李叒子。
他倒是看明白了。
在这里,拳头硬才是道理。
拳头大的,才能够在这里活下去。
无论是那古怪的头陀,还是那些蛰伏在山洞中的身影,在这妖魔的面前,似乎都不值一提。
哪怕这李叒子乃是以师兄之名称那山鬼妖魔,可是二人实际关系,却是并非如此,甚至天差地别。
仿佛只要愿意,这阴官山鬼,随时可以收割他们的性命。
没人理会。
在这里,性命只是野草。
就是这么不值一提。
此刻季白方才察觉,这位李师姐的手臂,似乎有些不同。
在觉悟序列,获得那观法之能前,对于此地场景,还见不得分明。
可是当下,哪怕无需灯火,也可肉眼通明,黑夜犹如白昼一般,自然看得清楚。
这李叒子,显然是少了一只手的。
在她的身体右侧,是一条空荡荡的袖管。
一条金色假拐,被简单捆束在她缺失的袖管上,作以撑拐之用。
难怪刚才初遇,这李师姐会“走”出那般好似虫豸爬行的音色。
“既是初犯,便给个面子,李师妹乃我门良徒善女,若非有她替你说情,你今天势必性命难保。”
魔手洋洋自得,朝着季白炫耀什么:
“且……我当下也已饱足,吃了这蛮子一条手臂,慈悲为怀,不愿杀生。”
“但你见我不拜,便是对门规不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且,过来……”
“你是我三截门下,那你便伸出手来,我便,斩你三根指头,助你修行……”
“我斩你奶奶个头!”
季白猛地站起身来,单手虚握,脚下爆发怪力,长驱直入。
那活血增寿的药,不仅治了他的伤,还令他力若牛虎,气力暴涨。
他当下,便是要。
杀妖!
纵使心生恐怖。
但已积蓄良久。
拔剑则斩,搭箭则发。
当斩不斩,一团乱麻。
集锋!成剑!
在季白的视野当中,那些“镶嵌”在半空中的禁律符咒,正朝着他汇聚而来。
若是说那观法是感应万物规律的门法。
这集锋,便是聚集百兵的术式。
在这术式之下,此地的禁制,化作了供他驱使的食量,那原本影响了此地的禁制,此刻汇成了剑。
一柄无形无相,却真实存在的法剑!
为了积蓄此术,他甚至觉得气力丢了一半,只觉有些疲惫。
那所谓“约法三章”的形容,似乎是表明此术,是有次数限制。
正所谓,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
联想到自己和妖魔的差距,季白知道,自己的机会,很可能只有一次!
不过好在,在观法之下,那妖魔的羸弱之处,自然早就一清二楚。
在他眼里,这断掌之魔的周身障门,早已了然于心。
季白高高跃起,法剑刺下,狠狠贯入那半掌魔物掌心之处。
在他眼中,那是它最大的弱点。
若是正面较量,季白也没有把握。
但是他胜在先发制人。
刺杀之事,无需筹备差距,可能一个照面,便已得出结果。
一剑折妖,一剑镇魂!
“你……你怎么敢……的……”
妖魔发出不可置信的话语,继而僵死原地。
化作风化顽石,崩塌破碎,沉浸瓮中。
那浸泡在汤汁之中的妖魔,似乎也未曾想到,手无寸铁的季白,此刻竟有这般手段!
“我又有何不敢。”
季白看着妖魔沉入瓮中,喃喃自语。
他手指稍稍放松,疲累之感便油然而生。
法剑凭空散去,重新化作那噤声的“咒文”,归于原处。
于此同时,洞窟震动,忽生尖锐声响:
“是谁这般大胆,胆敢截杀我教的护法神官!”
质问的话语,从洞窟尽头传来。
可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