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低下头,只觉手中传来滑不溜手的感受。
随后季白只觉眼前魅影闪过,他下意识向后躲避,一团轻纱衣物扫过自己面孔。
异香浓郁,扑面而来。
犹如甜腻的鸩酒,明知其中有毒,但是却因为香甜,反而容易惹人沉醉其中。
那青衫女子的手掌上,好像生出一团胶,又好似附着水,令其手腕失去了摩擦力,只是稍稍向后一挣,整个人便朝着后方走脱而出。
喝——
别跑!
季白心中暗道一声,下意识走上前去,抬起手掌再度抓去。
他想要再度去捉拿女子的手腕,可是指锋只是稍稍掠过女子的虎口,便被那柳晓青一个避让,躲了过去。
好快的速度!好玄妙的闪躲!
季白自知捉了个空气,讨了个没趣,不知为何,心中却暗暗可惜。
似乎只差了一点。
但是这一点,便是犹如指尖的星河,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而促成这番形势,似乎不单单是两人力量和技巧的博弈。
而是另有缘由。
可是此刻,却是来不及多想。
季白向前连续去捉女子手腕,又被柳晓青如法炮制,一一躲过。
“你这人,就只会直来直去么?”
“罢了,姑奶奶倒是有些腻了。”
“你今日便好生歇息了,我便不陪你玩了。”
那柳晓青辗转腾挪,见季白始终无法抓得到她的衣角,脸上生出丧气般的模样,倒是显得有些无趣了。
随后见她脚下踩着方位,再度让开季白的追捕,朝着季白抬起双手来,翻转衣袖。
双手指头微微屈伸,向前一弹指,引爆响起,犹若神通。
腾!
从她双袖深处,投掷丢出一道浅色丹丸。
那丹丸悬停季白身前,朝着他打了过去。
不妙……
季白下意识抬手,掌心暗藏锋芒。
他此前本想逼问这柳晓青到底有何企图,当下此剑,却派上用场。
斩——
可是剑气刚出,还不曾迎敌,一道脆响,便从丹丸当中传递而出。
啪——
只听啪地一声,丹丸之物中央多出一道裂缝,便从正中炸裂开来。
一汪清水从丹丸之中汹涌喷出,犹如大雨倾盆,朝着季白倾泻而下。
二人距离本就如此之近,季白猝不及防,便和那团水撞了个满怀。
哗啦——
只是一瞬间,便被浇成了落汤鸡。
“噗——”
“呸呸呸!”
生怕水中有毒,季白连连吐出口中之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白抹去脸上的水渍,猛地抬头,一脸不善地开口质问道。
“怎么还火了,不过是一些外道的小玩意,虽然没有什么威力,但是却胜在便利,对我等修行人,倒是方便。”
像是生怕季白听不懂,柳晓青又再次开口说道,
“放心了,都是活用的水,可饮无毒。”
“在那鬼门关待了那么久,你身上太臭了。”
“是该洗一洗。”
“否则确实是让人难以下口。”
青衫女子撇了撇嘴,用舌头拭去人中汗毛上的水渍,也顺手抹去发髻间的残余水流。
两人此前距离太近,那储水的丹丸,自然也波及到了她。
此刻她周身薄纱衣物,也已沾染水渍,很是贴身。
蛇身作曲,化如流线,肌骨通透,美好盎然。
“你!”
“好啦,跟你开了些玩笑,怎么还当真了呢,就当天热,凉快凉快。”
青衫女子摆了摆手,朝着季白抬手抓来,开口叮嘱,
“安心吧,这处洞府我住了许久,安全无比,宵小之辈,进不来此地,你可在此安歇,除了我以外,没人能够开启此地,在此睡上一觉,明日我便来寻你。”
“起开。”
妖女盈盈上前,周身气息幻惑,碎发黏在额头上,眼神潺潺若流水,朝着季白抬手,却被他一把推开。
可是季白这一推,也只是推到了空处。
柳晓青早在他伸手瞬间,蛇行避过,哪怕季白多次出手,两人近在咫尺,也无法捉到他。
自己的手,始终没有碰到人。
季白眉眼紧皱,瞳孔微微一缩。
虽然自己口中作势,可是接下来多次尝试,都是功亏一篑。
“你怎么还这般?就这么讨厌我?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妖女徒生不解,眉眼再度生出笑意。
“想必只是累了,便在此好好歇息。”
“你这样的身子骨,确实是太差了些,本来今天想打打牙祭,但是现在看来,你还不太行,得再练练,不然这点斤两……”
“还不够榨的。”
言语之间,似乎提及交媾欢合之事,又似乎只是言语逞强。
若是迂腐之人,面对着柳晓青的话,想必是要破口大骂。
可季白并非此世之人,虽然觉得这妖女行径大胆前卫,但也只当她是口嗨。
嘴上的功夫,可不必亲身实践。
“行了,姑奶奶不用说这些无用的了。”
“让我来此,总不会是只想要调理我,闹都闹过了,有什么事,直接说了吧。”
季白摆手放弃,找个地方就此坐下。
他也是腻了,自知当下二人有些差距,想要问出原委,还需稍稍放低些姿态。
“哼,你好没意思。”
“还觉得你合心意来着,原来也是如此。”
柳晓青叹了口气,却是生出几分失落意,又生几分女儿姿态,开口说道:
“引你来此,有两桩事。”
“一,你是新晋长老,我给你安排个地方,理所应当。”
“二,你虽新晋,但不能无可依仗。”
“你那法子,虽然我没见过,但是也能看出,是强弩之末。”
季白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我奉娘娘的命,传你法门。”
“不然你这以后,还有得罪受。”
季白听着柳晓青的话,沉思片刻,开口作问:
“你说我这长老位置,是娘娘指派的我?”
“不是你胡诌的?”
“当然不是,都是娘娘的意思。”
柳晓青笃定点头,双眼空洞茫然,
“我鼻眼抱恙,生来便是看不见的,幸得娘娘照拂,耳目通天门,这一切原委自然都是娘娘告诉我的。”
蛇妖抬手,一手指耳,一手指天,朝着季白神秘兮兮地开口说道。
“本来说是要代三花娘娘传授门法,可是今日时候晚了,我也和你玩腻了,也该歇了。”
“啧……”
像是知晓季白不满,女子又说道:
“这样吧,我传你三昧门法,你便挑选着,看看你到底适合哪种,你先歇着修着,明日我再来。”
言语说罢,青衫女子抬起手来,丢出几颗藏匿清水的丹丸。
又丢出三昧玉色竹简。
却是和季白此前命牌,有着许多相似。
“好。”
季白开口答应,那女子抬手放置额头,随后向下颌抹去。
刷得一下,便好似施了隐身道法,整个人消失不见。
咕噜——
下一刻,滚石大门传来制动声响。
大门紧闭,只剩季白一人,身处这丈尺闺阁之中。
季白知道,她人是走了。
他抬眼望去,寻见火石灯烛,摩擦生火,点燃此地灯盏。
虽然此地密闭,但是仍有空隙通向外界,倒是不至于因为灯火燃尽室内之气,致人憋闷毒发致死。
扫视此地方圆,倒是并无什么值得见闻的东西,他就此折返回石头床榻,坐在上面。
多次尝试,居然都抓不住她。
季白在心中暗自想着,不禁咬牙切齿,今日受得戏弄,自要让她如数奉还。
看着床榻上的丹丸竹简。
季白陷入了沉思。
虽然柳姓女子乃是妖魔化身,但是季白觉得除此之外,还另外存在一种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令二人之间产生了某种障壁阻隔,这才令自己方才多次尝试,都无法捕捉到她。
自己和她之间,似乎是存在某种质变的鸿沟。
他隐约生出某种猜想——
如果用冥冥中的预感来说,便像是某种,品阶上的差异。
那是无法僭越之力。
季白想到了自己当下所拥有的序列之法:
九品,刀笔吏。
这是自己的法门。
那么此女呢?
或许是那十方序列中,某个擅长速度的门法,或是拥有某种提速之能,或者其品阶,远在季白之上。
又是哪一个,那一品阶呢。
季白心中思索,他莫名想到了那位被自己穿喉而过,后被柳晓青续上手,扭去头颅的左长老。
关于那位,他倒是能看清的。
若自己的力量比作是一,那中山汉子的气息就是三,那位左长老的力量,在他以【观法】之能来看,也只比自己高了一线,大概在一个半左右。
那位左长老给自己带来的威胁,是可以用数据计量的,虽然比自己略强些许,但远不如其弟子带来的压力大。
这也是他敢于动手的契机。
因为对手并不强。
兴许是因为那掠夺赠与他人气血的分身之法,分担了左长老本体的血气,这才让他本身实力,并不高明。
在季白的构想中,这左长老似乎对于自身法门,没有利用到极致。
否则便不该如此。
若是躲到后面,小心苟且,有那万千法身,哪怕敌人再强,也不至于一剑毙命。
想必是因为其身份地位,让他在这片地界,作威作福许久,早就失了敬畏。
自己斩了左卓一道弟子分身,令他身心双双重创,失了对策,恼羞成怒,这才大放厥词,放松大意,失了警惕的心。
再加上其本就犯下了傲慢的罪过,做出那山鬼阴官相同的举动,为自己提供了可乘之机,也不曾想,自己真的敢于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当众杀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压死骆驼的,不只是因为最后一根稻草。
一切种种,才让自己从中找到机会,刺穿了左卓的喉咙。
再加之柳晓青从中作梗,这才以下克上,争序夺列。
连同自己,也借势而为,获得了一定的身份与资格,又得到了这单独的洞府。
如果那位前七长老稍有防备,或者善用那分身之法,没有以本体只身前来,想必也不会被自己偷袭致死。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是当下复盘过后,此前种种经历,倒是让季白觉得犹如身生芒刺,汗流浃背了。
现在想来,此前行为,倒是有些鲁莽大意,完全是凭借心性和喜好在赌。
以命赌命。
可是此前种种行为,包括这选择序列之事在内,又何尝不是一场豪赌。
所幸所运,命运最终站在了他这一侧。
运气好,有时候也是一种本事。
但是这女子,却是给了他某种神秘莫测的感受。
虽然当时其排名地位稍低,落后于那位七长老,但是其气息深不可测,犹如浩瀚烟海。
连季白那观察他人气血气息的能力,在落到柳晓青的身上,也是时灵时不灵。
便足以说明,当下柳晓青的实力,其实是超过在场所有人的。
也远在季白之上。
至于其速度,还有那滑不留手的能力。
或许是这三截门,本就有某种擅长躲避的诀窍。
某种……身法。
季白猜想到。
此女身法,季白此前便有所领会。
这柳晓青,倒是极擅躲避之法。
只允许她主动撩拨,若是她不想,别人却沾不到她一片衣角。
虽说其行径看似放纵大胆,其行为又多有进退,却极有尺度把控,看似时刻在人的底线徘徊,却又始终没有越界,不让人触及分毫。
确实是一条难捉的泥鳅。
在她先前避让那左长老的垂死擒拿时,季白便有所见识。
此前那左长老的临死一击,便也如同刚才自己那般,犹如一拳击中了棉花,根本没有抓住蛇的七寸,反而陷入柳晓青的算计,被其借着势头,摘掉了脑袋。
美人虽美,手段却毒辣异常,虽生得貌美,却也不禁敬畏。
这女子的手段,季白也早已领教,虽然美好的事物人皆喜之,想要一探究竟,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精虫不可上脑,在面对这大是大非之时,季白心中也自然有所估量。
此方境地,虽然处境靡靡,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又有幽香扑鼻,惹人遐想,似乎正是探索生命大和谐的好时机。
但是此前境遇,让季白知晓。
当下,不算是好时机。
哪怕有再大的蛊惑,也得耐得住,才能留住小命。
否则稍有大意,便如同那山鬼,那长老一般下场。
此地之人,对于性命之属,似乎并不珍惜。
只好大喜大恶,随心纵欲,丝毫不曾遮掩内心恶意。
虽然真诚,但也诡异。
好似在这处地界,所有人的情绪,都要完整展现出来。
像是……
某种规则具象化,对所有人都会产生影响。
季白这般想着,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心中暗叹一声。
这三截门内,处处险象,若是稍有不慎,便要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确实是要,小心,笃思,慎行。
虽说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也有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在这鬼门恶地,都是提着脑袋过活的,哪里会考虑裤裆事情。
君子论迹不论心,若只是想象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只要情思而不要性命,这般事情,他却是未必做的出来的。
想要好好在这活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季白暗叹一声,看着眼前储水丹丸,捏碎一颗,再做清洁之事。
打理得当,拧干身上衣物水渍后。
又捏一颗,补足口渴疲乏之态。
灌了一肚子水饱。
最后看向了眼下玉质竹简。
抬手触碰。
他周身震颤,随后打了个激灵。
随后猛地睁开眼。
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我懂了。”
季白抹去嘴角鲜血,开口大声说道,心中若有所思,抬起手,按向下一枚玉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