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横祸突降,梦源顽童神鬼百态:(1 / 1)

侠傲天下 八两W 9867 字 2024-06-02

第一章横祸突降,梦源顽童神鬼百态:

梦源镇不算太大,于江的一边,河的两岸,稀稀拉拉分布着几百户人家。一江一河呈丁字形流淌,上横是宽阔的源江,下勾是入江的梦源河。

清晨,静谧中初醒的莽原小镇,既古朴又清纯。炊烟袅绕,水声幽旋;山野翠叠,露吻花羞。东方一轮艳红在两山衔丫处向外跳绽着,将原野江河万物浸染千层朝晖,沐浴万缕曙光。

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从镇上一家贴有双喜字的大门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他们是昨天这户人家特意请来扮招财童子的。这梦源镇人有个悠久的传统风俗,结婚时必须备有两男两女四个小童子,俩男童唤作招财,俩女童唤作进宝。而且还必须是八岁以下的,按照当地俗规,这四个童子必须在举办婚礼的那个东家住上一晚。不住可不行,那白天招来财进来宝,晚上就跑了哪行?必须留住!

两个男孩子手里拎着办喜事那家送给的一些小礼物,兴高采烈往家里走。俩人在江边的土路上蹦蹦跳跳,打打闹闹,顺着树木繁盛青草丛生的弯曲小路,溯源江向上行走着。走了多时,眼前便是一座高高的青山,青山的灰岩裸露处断崖边,有个一人多高的溶洞口,那溶洞黑乎乎幽深阴冷,瘴气暗涌,弯弯曲曲地贯穿着整座青山。两个人沿小路绕山而过,转过山,走了约半里多路,就进入了一片枝繁叶茂高大密实的水柳林里,他们俩的家也就在这柳林之中。

林中寂静无声,放眼望去,小路的尽头已经不见了那两座熟悉的草顶泥木房的屋顶。两个孩童微微一愣,感觉不太对劲,不由产生了疑问。家呢?怎么一宿之间就没了?他们俩用疑惑的眼神相互看着,那份无比焦虑之态,也随之挂在这两个孩童幼稚的脸上,立刻地快步向前跑去。可等走近一看,哎呀!烧光了!爹呢?娘呢……在这片水柳林中的空地上,留下的只是两堆燃烧过的灰烬和黑色的废墟。临近房屋的数株水柳树也未能幸免,大多数枝叶都被烈焰灼过,焦枝残叶低垂,显现出一片萧败惨象。

俩人各自扑奔到一堆废墟前,双手在扒着残留的灰烬,灰雾腾旋飘散着,焦黑的尸骸隐约突现。顿时,嚎啕的哭声压断江水的长喧,倾流的泪水洒入温热的灰山……

梦源镇南山的半山腰中,有个光滑的洞,名叫‘玄神洞’,已修炼了千年的道士无影偷偷在此继续密闭修行。‘玄神洞’是南山河边水面之上垂直悬崖半空中的一个洞,常年有团不算太大的雾气时浓时淡悬飘在洞口周围。略显椭圆形的洞口在垂直绝壁上部,高阔各约一丈左右,下距河面十丈有余,上望顶峰五丈挂零。

由于这个‘玄神洞’处于悬崖峭壁的中间,距离镇子虽然不过五里远,但处于险恶处,没人能上去。镇子里的人对那围绕洞口的雾团并不稀奇,因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都已经习以为常。关于里面有个修行道士,镇子里的老老少少没一个人知道。

道士无影正在洞内深处潜心修炼,忽然间,就感觉到心烦意乱。却原来是那遥远的哭声传入他的耳孔。在这如此远的距离,也就是这两个孩子那不同一般的哭声,能被他这个超凡脱俗之人听见。他虽然早已决定两耳不闻人间世事,一心修炼成仙。但今天这哭声的确太凄惨,总是能深深刺痛着他的心,不觉之中,竟然身不由己,起身向外搜寻着。站在云雾缭绕的洞口处,他眼前便立刻幻现出遥远的水柳林中,那两个孩子匍匐在废墟的尸骸旁,悲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的场面,此悲惨情景目不忍视,感觉实在可怜,令他那颗不为事事所动的铁石心,也不由为之一颤。又不知是哪一声哭诉,拨动了他心中的痛弦,竟也抬手抹了一下双眼,无泪感叹道:“罢罢罢!罢就罢了;缘缘缘!缘来缘去。也许这是上天注定,让我再管一回这扯不断,理不清,道不明的闲事吧!”他原本想着一心苦修行,不问人间任何悲欢事,但在这一刻,由于一些诸多理不清的事情,和自己多少还有些小关联,便萌发了慈善之心。他一声长叹,又自言自语道:“唉!世间有缘,就有因,有因,就有果,有果,今天就注定找到我!”说完后,便轻展白色拂尘,凌云幻雾中飘然而至水柳林,降落到两个孩童的面前。

两个孩童现在已无家可归,更是无亲可投。他们俩怨恨在胸,咬牙切齿,面对着灰烬中的父母遗体发誓。只要活着一天,就一定要报仇,捉到凶手后,把他千刀万剐……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鹤发白眉面目慈善的道人,观其形态,道骨仙风,超凡脱俗。顿时,他们两个,心中猛然一颤。呀!神仙来了!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下,止住了哭声,但仍满面灰垢在抽泣着,不约而同聚到无影的面前。无依无靠的两个孩童,此时如同溺水之人见到了一块漂浮物,并先后急切俯身跪地磕头,恳求他拜为师:“您老人家收下我们吧,我们要跟您学功法,为死去的爹娘报仇……”

无影来此处的本意,是想化解两个孩童带有浓重杀戮的愤怒之心。正好俩人急切想拜他为师,便借此意收他们俩为徒,可于日后再慢慢予以心解。于是,就上前一步,将两个人扶起,将拜师之事答应了下来。但他却有言在先,想学本事也行,必须无条件听从他这个师父的安排,学功法要全靠自己的悟性,学会学不会那可不管,这与他无关。他只字未透露自己的住处‘玄神洞’,这是有一定原因的。一是,因为他实在是嫌麻烦,不愿意为俩年幼的徒弟接上送下的成天忙活,当保姆哄孩子的事,他到现在可从来没干过。如果弄在洞子里住在一起,忒麻烦!吃、喝、拉、撒,一切,一切……他脑子里一想,头即刻就大了。二是,因为这俩孩子的岁数太小,没有能力也不具备法力,在空中来去自如登上‘玄神洞’。再说,他无影也不需要别人帮他做事,自己这么些年来独往独来清静惯了,经不得多余的烦心事。但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踪迹,这也包括这两个刚收的徒弟。

面对眼前两个孤苦伶仃的孩童,无影也不想考虑得太多。他先是用手轻轻捏了一下稍微大一点那个孩子的脖子:“嗯!筋骨还行,以后还能长。你家原先就姓贾,别叫贾天狗了,我给你改改名,就叫贾义刀。”

“我没刀!”话随口而出,但贾天狗心中纳闷,这个老道,他怎知道我姓贾呢?不由自主摇晃了一下小脑袋。这一晃不要紧,由于无影的手还放在他那稚嫩的脖子上,那脖子随脑袋一晃动,柔弱的脖子怎经得起他那化腐朽为神奇的超俗仙骨之手。瞬间,脖子就给拉长了许多。

无影赶紧把手从贾义刀的脖子上移开,再一看贾义刀那个脖子,显得更加纤细瘦长了,的确比以前增长了许多,他顿时就无语了。慈眉未变,内心微波。刚刚收下的徒弟,怎么就不小心就给整残了呢?只好心纠物报,只见无影的手在空中瞬间旋抖了一下,触目不及间,他手中就握有一把红白双色的‘桃木剑’。他随手就将‘桃木剑’送给了贾义刀,只好用此物作为歉意的回报。

这‘桃木剑’它可不是一般的桃木刻的。它是用万年赤榆精雕细刻而成,是由两棵不同色泽和品质阴阳两重的赤榆精心严密嵌合制作的,一面为红色,一面为白色。红面,红光闪赤;白面,寒光凝霜。它上面雕刻了许多种符文,遍布整个剑的全身。两面各镶嵌一条浅粉色桃木血槽,因这血槽是选用的桃木,就把它叫做‘桃木剑’。此剑坚硬过铁,且韧性特足。舞动起来,如游龙穿云;顿颤之间,犹委蛇盘旋。在剑柄尾部,有那么五根棕褐色长毛轻垂,长毛柔韧如筋,二尺有余,它就是这把剑的剑穗。

贾义刀接过‘桃木剑’,心想,名叫贾义刀,实耍‘桃木剑’,这也有点名不副实呀,您就不能给把刀吗?因有了刚才把脖子捏得酸酸的教训,也就没敢再说什么。

无影又俯下身体,随手摸了下小一点那个孩子的右脚,满意地点了下头并说道:“呀!好骨头,像个脚样,以后你就指着他吃饭。你家姓丰,我也给你改个名,别叫丰崴子了,就叫丰明烨吧。”

丰崴子听到此话,在想,脚不像脚,还能像爪子不成?因有刚才看到刚改名那贾义刀脖子被拉长活生生的教训,也就吓得不敢说话。只是连脚带腿杵在那里直直地僵挺着,一点也不敢动。他生怕和贾义刀似的,稍微一活动,把这条腿给抻拉长了。这要是真给抻长了,腿一长一短,以后可怎么走路呀?必定会和个跛子似的!

无影看着贾义刀那瘦长的甲子脸,就用手掌尖托了一下他的下巴。贾义刀的脸就变成一个圆形的圆脸。

丰明烨原本也是个甲字脸。经无影用手一抹,竟成了国字脸。

无影一看,微微点了下头,为自己这改容术感到非常满意。此陈年之术,这么些年来除了给自己施展外,还从没在外人身上用过,今天小试身手,效果还真不错。他可不管俩徒弟对于这换面之事愿意不愿意,你们既然愿意拜我为师,那就要一切都听我的。‘嘿嘿’,以前你们那两张极其相似的面孔就不要了,我给你们免费一人来一副,各具特色新式样的。

俩徒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讶之情无以言表……

无影又走到一棵大碗口粗细且早已枯死的水柳树旁。瞬间挥掌,即刻将枯树推倒。树干轰然倒地,立马摔成好几个节段。他选中一段,双手托起来,枯树段立刻就变成了以前那个贾天狗的模样,只不过是个死的,直挺挺的。他原地双手上扬,那僵挺的贾天狗便飞向数十丈远的源江中,溅起一片水花后,那个死贾天狗就顺水向下游漂去。他又双手托起一段枯木,是一个和以前一模一样死了的丰崴子,又同样向江中扔去……

贾义刀和丰明烨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没敢言语。他们太小,根本猜想不到师父无影用意。实际无影的用意很明确,就是怕让梦源镇上的人再认出他们两个人来,想避免人多嘴杂众人瞎猜测,让歹人知道再生祸端来。

师父无影看着两人,把左右手放在各自的头上,千叮咛万嘱咐着:“以后对谁也不要提你们以前的事。以前的你,死了,永远死了……”

两个人将眼光向那灰烬中的父母遗体望去,悲痛之情又涌了上来,眼泪也再次夺眶而出。他们满怀希望,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师父,渴望他能助一臂之力,将父母已经半碳化的遗体入土为安……

无影看到俩徒弟那祈盼的眼神,知道此时两个孩童的心情,可他不能施法将那尸体埋葬于地下,一埋,准露馅不可。他安慰着俩人:“不怕,放心吧,以后会有人来埋葬的。”说完后,他伸出双臂,一揽两个孩童,便飞掠水柳林,向远处飘移而去。

无影本来已经可以成仙上天,只因有一根未净,也就暂时困在‘玄神洞’里。他携两个徒弟来到梦源镇的西山,在密林边山神庙前的空地前停住了脚步。看了看那破旧低矮即将要倒塌的山神庙,这庙既无窗棂,又无门板,仅有一尊塑像还色彩斑驳破损不堪,不由自主地摇了摇。本意是想,给新收的两个徒弟寻个安身栖身之地,却越看此庙越不尽如人意,不得不运用颇费功力的幻物移景之法。顷刻便风云突变,天昏地旋,眼前的一切景物全部处于虚幻缥缈之中……转瞬间就风平浪静,景依旧,物所变。在这梦源镇西山密林边,原有的那座矮小破旧山神庙的基础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座外观规模较大的山神庙……

贾义刀和丰明烨,被师父无影的这番神奇举动惊呆了,表情瞬时定格在蜡像石化状态。哎呀!小的能变大的,破的转换新的,矮的可成高的……也就在他们站在庙门外直眼惊叹之时,庙内瞬间又多了一尊高大的泥塑山神塑像。

山神像前的地面上,覆铺着一块五尺见方的青石板。在这块石板前,是一尊表面极其陈旧的夔龙纹铜鼎香炉,那斑斑深绿色铜锈几乎遍布整个铜鼎,尽显岁月的沧桑。在这个香炉内,已经存有近两寸厚的香灰。

无影之所以将山神庙翻新扩大,是有好几重用意的。为的是以后能多收点香火钱,这样也就够俩人吃用了。因为小镇傍水环山,人们普遍都敬重山神,但敬重归敬重,在修缮这破庙的问题上众人产生了分歧,总是意见统一不到一起,几十年来一直拖着……之所以才到了今天这个破败样。

无影将塑像完成后,就走出了庙门,来到了庙前的空地上。他做了个样板动作的姿势,让两个小徒弟每天风雨不误地按照他的样子练功。其姿势也就是一个马步,然后双掌向前一推,脚步不动,两掌一伸一拉,如此来回循环着。并再三告诫:“不准偷懒,天天苦练。”

“是,谨遵师父教诲。”两声童音过后,贾义刀和丰明烨就照着师父教的动作练了起来。

无影手拿拂尘,眯眼观看了一番,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说道:“以后你们俩就住在这山神庙里,如别人来问,你们一概推说不知,让他们去找为师询问。一切适用物件,都放在那泥像后,你们进去把衣服换掉,泥像前有个大青碗,碗中会有香火钱,供你们买米用。”

“谢师父的关怀!我们这就进去换衣服。”贾义刀嘴里抢先回应着。他怀着好奇心,为了到庙内一睹为快,拉着丰明烨的手,就向山神庙的门口跑去……

无影微眯着眼睛,善意的眼光看向两个天真孩童的后背,内心却在深深叹着气,嘴里嘱咐道:“为师有事,不能常来,你们要好自为之。”余音未消,就白雾绕身不见了踪影。

将近中午时分,梦源镇上的一些人,在河江的汇流处,发现了靠近岸边的水里有两具儿童尸体。打捞上来后,一看,了不得,这不就是源江上游水柳林中那两户人家的两个儿子吗?他们就用破门板抬着两具尸体,急匆匆奔江的上游水柳林而去。众人都在摇头叹息,认为是扮完招财童子后,早上返回家的俩小孩贪玩失足坠入源江淹死的。必须赶快去告知他们家里的人,他们家里的人现在还没见到人回去,不一定会急成什么样呐?等众人到达后,就发现情景有异……因此,也就发现了烧过的废墟,以及烧成焦炭的四具死亡者尸体……

梦源镇一些善心人,就共同拿出一些钱财来,组织起众人,在水柳林里废墟的边上,挖了两个大坑。在男女老少一片哀叹声中,纸灰青烟消失后,就把这遭遇横祸的两家人,分别葬在两个大坑中。这里因故就多了两个大坟头,从此这地方便有了个新名,叫两家坟。

梦源镇上的人非常崇敬山神和龙王,对这突然焕然一新的山神庙,脑中虽有疑惑与猜测,但共同存有那份对山神的虔诚之心,使其一致相信,这一定是山神在显灵……

自此以后,在庙前的空地上,便多了两个道服裹身、青履覆地的小道士,练着师父无影教的这仙道之功。在庙门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贾义刀和丰明烨一次次不断地重复练习着,师父无影教给他们的这唯一招式。这无影师父也颇为怪异,吝啬得很,在这一年之内,所谓武功只是教了这一招,从不多教一点。但在道法上,却可劲地教,能学多少教多少。很显然,师父无影用心良苦,想用枯燥的招式,来消磨掉他们的怒气,用道法来平息他们心中的愤恨。

暑过寒尽,转眼间已过去了整整一年。在某一天的傍晚,两个人一起来到梦源镇的北山边。他们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等待天黑严实以后再行动。因为今天是他们两家父母遇害的祭日,师父早就交代过,不让其暴露身份,白天不能去。所以俩人就选择在晚上月黑人静时,准备去水柳林中的两个坟上去看看,祭奠一下各自惨死的爹娘。

夜较黑,风轻拂,星空下,浓浓的夜色环裹着山野,吞没了河川。贾义刀和丰明烨睁大两眼,目所能及地辨别着路况,慢慢向水柳林走去。因为年纪小,不擅长走夜路,加上路途比较远,一路上遇到不少磕绊,在摔过数个跟头后,总算来到了两个坟头前。坟是梦源镇上的一些好心人草草掩埋的,坟前自然没有人给立碑树传。两个人既无法知道,也根本不能辨别出这两座坟丘,哪个姓贾?哪个姓丰?俩人只好先给左面这个坟头磕完头,再移到右面那个坟头上磕,俩人不敢大声痛哭,只能连续地低声抽泣着。

也就在这时,几十丈外,水柳林里出现一个腰佩一把长刀的人,也匆匆向这两座坟前赶来。当那人隐约发现坟前有人影时,瞬时间,就以一个速度极快的闪身动作,一下子便闪躲到一棵粗大的水柳树后。当那人停了片刻看到自己没被发现时,就在树后偷窥着。尽管天很黑,但是距离较近,只要能隐约观察到坟前有两个矮小的,且极其模糊的身影,究竟那两个黑影在干什么,是不得而知的。那人瞪大眼睛恨不能将这黑夜望穿,想知道这两个黑影在坟前的一切举动,因实在看不清,就向前伸头,侧耳倾听。刻时之后,那人摇着头,显然,这一切都很徒劳,很失望……

贾义刀和丰明烨也不敢焚香烧纸,更不敢培土,就是坟头上的那些蒿草,也原封不动地长着,不敢拔除掉,怕留下痕迹,以免让外人发现。他们略微祭奠一番,磕了几个头,洒了几滴泪,驻足凝望了片刻,就匆匆往山神庙返。

那个人并不死心,一直紧紧跟随在贾义刀与丰明烨的后面,并保持好一定距离,既不让被跟随者发现,又不会失去目标。可见此人有极高的探侦能力,没有十年、八年是练不成的。那人脚步极轻,身捷如豹,无论地面多么凹凸不平,始终是步履稳健,且能做到跟踪中无声无息。从这系列行动上看,此人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侠客中高手,夜行能力非凡且经验非常丰富的人。

贾义刀与丰明烨可比不了那个人,跟头踉跄的,费了不少劲,挨了数次树枝子抽、顽石绊,终于回到山神庙中。他们可不知道后面有人跟随,俩小孩子没那么多的想法。进庙以后,就摸索出火镰、火石,打火,引燃火绒、火绳,将油灯点上。然后,各自抚摸着脸上被树枝划过的伤痕处,火辣辣的痛感随手指的移动而向外扩散着。

外面那个人趴在山神庙的门上,用左眼对准一条稍微宽些的缝隙,再向庙的里面窥看。当那人看油灯亮起,在灯光下贾义刀和丰明烨的那两张脸面时,犹豫了一下,又由上而下打量着俩人的身形……片刻之后,那人沉思了一会,忽然之间,恍然大悟,暗自说着:“噢!原来如此,明白了!”随即那人就向山的北面奔去,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里。

在距山神庙直线距离一里之外,便是卜家酿酒的烧锅大院,此处名叫卜家烧锅。梦源镇与山神庙和卜家烧锅形成一个锐角三角形,镇子距山神庙最远,有一条Y字形小路弯转起伏于林地之间,并连接着这三个地方。

卜家烧锅的掌柜叫卜酩醒,他家里有个男孩子,名字叫卜酒料,年龄与山神庙里那两个小道士相仿。但这个卜酒料生来有个不讨人喜欢的特点,那就是特别调皮,且人小鬼大,是梦源镇上极其有名的小贱皮子。甭管谁,见到他都会不由自主皱下眉。因为这小子就像根搅屎棍子,不定哪天、哪时、哪刻,准能给你滴答出点臭水,恶心恶心你。

镇子上老老少少,有很多人或轻或重被这卜酒料戏耍过,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又不能把他怎样。一个小孩子,罪未杀人,过不及刑,总不能像逮住个鸡屎亮那样,就地用手捏死吧!

可人虽人面,心非心同。有人就不服,扬言从小偷针,大了偷金,爹娘管不了,我给他治一治这贱皮子病。此人便是镇上的光棍子,名叫张胡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只因前时,卜酒料路过张胡根那没有院墙门的破屋子时,看着两扇新换的房门后,疑问、浮想也就接踵而至。随之,灵感一下子也就在脑中产生,恶作紧随其后立刻付诸实施……双手托着荷叶,往返于门口数次。那两扇新门板上,也就增添一些新鲜牛屎的涂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张胡根绝不会等待十年,心里清楚得很,若卜酒料羽翼丰满,自己那可就老了,想报也会无能为力的。

一天,早有预谋的张胡根,事先抓了一条刚孵出来的小乌梢蛇,放在经过精心改造过的袖筒子里。然后,就沿街到处寻找那如同幽灵鬼样,神出鬼没毫无固定点的卜酒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找了几条街道,终于发现卜酒料正和史鳌、皮诚等一干小孩子,正在‘驶大江’大车店大门前的街上玩耍。

此时的卜酒料,正以一副得胜者神态,戏耍着几个处于窘迫中,抓耳挠腮也无法应对的小伙伴。

张胡根怕打草惊蛇,装作到大车店来办事的样子,悄然来到眉飞色舞一脸洋洋自得的卜酒料身后。瞅准时机,趁他得意忘形时,快速将早已准备好的小蛇给他放入了怀里,随即,拔腿就跑了。

突如其来的事件,令卜酒料始料未及,凉凉的蛇身在怀里乱窜,把原本就害怕蛇的他,吓得魂飞魄散,瞬间便出现了短暂的昏迷状态,一下子就倒在地上。

那些被卜酒料羞辱过多次的孩童,一个个咧着开心笑容的嘴,在哄笑中,四散而去。

片刻之后,清醒过来的卜酒料,是嚎啕大哭,躺在地上翻滚着,抓狂般用手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卜酒料人虽小,但心眼多,坏水特足,那次风波过后,他在梦源镇里又干了件特损的事,差点就搞出人命来。这件事,在镇子上人们脑海里,留下的印象却极深。每每提起此事,人们都脸现厌恶之情,摇头、叹气或咒骂这个卜酒料。

梦源镇有几条弯弯曲曲,且长短不一,大体为东西方向延伸的街道。在最长的那条街西面,有个胡同,住着一户寡妇,带着一个四岁的男孩过日子。寡妇本姓张,两年前死去的男人姓徐,人们习惯地称她为徐寡妇。

徐寡妇虽然年纪轻轻守寡,但脾气既倔强又暴躁,骂人是她的家常便饭。因此她那门前是非不多,没人敢在她门前停留,怕挨骂,都是匆匆而过。

卜酒料顽皮,一天的下午,溜溜达达就来到了这个胡同里。一只飞过胡同的家雀引起了他的注意,立刻驻足,眼光便追随着家雀看去。只见那个家雀嘴里叼了个小虫子飞到徐寡妇两间草房顶,在树皮搭扣的屋脊上落下来,跳了几下,就钻到一个树皮洞里去了。他瘦瘦的小脸上那一双蛤蟆眼顿时就亮了起来,同时头一歪,薄薄的嘴唇,嘴角上翘着,在徐寡妇门前专心致志向房顶上观察着。

事也凑巧,正赶上徐寡妇挎了个筐准备去田地干活。徐寡妇在院子里隔着木篱笆墙就看到了卜酒料,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丧门孩子,他怎么今天在我的大门口站着呢?不行,我要把他撵走,他在这儿准会闹出点恶心事来。她匆匆几步来到墙门前,伸手拉开那几块木头串钉成的门,疾行数步之后,就来到卜酒料的面前。她拉着个脸,瞪着眼,训斥道:“小破孩,看什么看!走!走……一边去!”她以大欺小,以为卜酒料会乖乖地走掉。

哪知卜酒料并不吃她那套,将目光从屋脊上移下来,直勾勾地盯在近在咫尺那徐寡妇的脸上,同时微仰着头,将左手的中、食二指塞在自己的鼻孔里,右手在鼻子边上往外扇着风,嘴里只吐出一个字:“哇。”

顿时,徐寡妇脸就发紫了,小毛孩子胆子不小,竟敢羞辱蔑视我,我不打你骂你,你不知道那马王爷他长了几只眼。随即便开口就骂道:“你个满地爬的臭烂蛆,滚回你家里那个茅厕里去……”说骂的同时,随手将筐扔在地上,人就冲到柴垛边,起手就抽出了一根木棒子。

卜酒料一看,‘嘿’,小寡妇,你真够狠的,这一棒子下去,还不得腿断胳膊折呀。他比个猴子都灵敏,双手一搭那小碗粗的木篱笆院墙,就蹿到篱笆上面的木桩子顶端,脚踏高矮不同的篱笆顶,歪歪斜斜就到了与邻居接壤两家相隔开的土院墙处,略一抬腿,就又上了土院墙,顺着土院墙,几步就到了房檐边,手脚并用,‘噌,噌,噌,’就来到了房顶的树皮屋脊上。

徐寡妇抽出木棒子刚转过身来,就看到卜酒料蹿上了木篱笆。她原地站着没动,有些幸灾乐祸,傻东西,不顺着胡同跑,上那顶上去,掉下来,摔死你!也就在高兴之时,卜酒料已经上到了房脊。徐寡妇一下子傻眼了,在下面骂道:“你个该死的贱皮子,上我的房子干什么?你把房上苫草都给我踩坏了,滚下来,快滚下来……”

任凭徐寡妇在下面焦急地跺脚咒骂。卜酒料倒是不慌不忙,找到那个老家雀出入的洞口,把手伸了进去。上房顶干什么?干这个!他把一窝刚刚孵出来的小家雀连窝一起端了出来。然后,冲那胡同里还在咒骂的徐寡妇做了一个鬼脸,就顺着房后坡就下到后房檐,纵身跳到松软的后菜园子里,也不管踩没踩到种植的各类蔬菜,来到篱笆门那儿,拉开后,就顺着小路跑了。

这原本是小事一桩,徐寡妇大人小孩骂过不少,镇子上的人谁也没有牢记在心上。可那卜酒料并没有事过印痕消,躺在河边的柳树林子里,是百个委屈,千个不服。‘哼’!你个死寡妇,骂了我这么长时间,得想个好办法治治你,我给你找个伴,恶心你一下。找谁好呢……他拍着个脑袋,在绞尽脑汁策划着如何报复徐寡妇的事,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突然,脚脖子上有个凉飕飕的东西在蠕动,一下子把他从睡梦中惊醒,朦胧着睡眼不经意一看,是一条接近手腕粗的乌梢蛇。

虽然心里知道这蛇没毒,但卜酒料对蛇非常恐惧,在毛骨悚然之中,几乎是弹跳着从地上窜起身来……

那乌梢蛇也因此受到惊吓,出于本能,扭动着身子向远处逃窜。

噩梦般的瞬间非同小可,迫使卜酒料全身不自主地颤抖着,那惊魂未定的眼光,紧紧盯着逶迤逃跑的乌梢蛇。

万物皆有灵性,乌梢蛇转眼之间,就钻到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卜酒料这颗突跳的心脏,才算镇静下来。再一看那放在树下的鸟窝,窝还在,可幼小的鸟儿,却全都不见了踪影。他知道,准是让这条大乌梢蛇给吃了。

对蛇的极度恐惧感,又把卜酒料带回到几天前,光棍子张胡根当着小伙伴惩治自己时的情景。巧的是,此人与那徐寡妇本家是同宗。

卜酒料想到张胡根,那脑子里立刻就有了坏水。‘嘿’,就你了,正好给那徐寡妇找个伴。

卜酒料这小子损到家了,他晚上偷偷溜进穷得叮当响的张胡根家,把他脱在炕边地上两只臭气熏天的破鹿皮靴子,就给偷了出来。随后,他又来到徐寡妇家的大门前,隔着篱笆墙扔进去一只,听到响声后,怕徐寡妇出来揍他,另一只就丢在篱笆墙外面的胡同里,转身就跑了。

第二天,镇子的街上,人们就传开了。徐寡妇偷汉子,偷了个光棍子;张胡根爬寡妇墙,里外破鞋一双;同姓同宗同被窝,黑天黑货黑勾当。

徐寡妇凭空受侮辱,火气难消,倔强劲上来了,一时想不开,拿了根绳子就到河边歪脖树上吊。幸亏被人发现得早,没死成,又给救了过来。

张胡根本来就穷困,凭空沾了一身骚,觉着活着也没劲头,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说,还不时被一些娘们儿啐唾沫星子,像个夹尾巴狗抬不起头来。他憋气窝火回到家里后,颓丧至极,一狠心,翻出来俩巴豆,斧头一砸,就着一碗凉水就下了肚。但是几个时辰过后,泻肚拉稀差点把肠子给拉出来,竟然在炕上昏躺了三天。其结果是,苦没受够,罪没遭完,阎王爷嫌他瘦,没派小鬼来勾他,也没有死成。

卜酒料做了大祸,几天后真相便被人知道了,且已经传入到他的老爹卜酩醒耳朵里。卜酒料知道大事不好,一直在外面东躲西藏着,可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被老爹用绳子绑了回去,挨了一顿刑具不同的暴揍……

梦源皆梦缘,有梦才有缘。若续今生缘,少年敢为先。梦源镇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青山不老,江河长流。山上有虎豹鹿獐;水里有鱼鳖虾蟹。靠山逐水而居的人们,时常去猎取山货,捕捉水物。

但这里有一种极具灵性的动物,却能水陆畅行,这就是身披一身贵重皮毛的河獭。在这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可以说是河獭们的最佳乐园。也正因此,常常能在江河之中,看到河獭自然嬉戏或者潜水捕鱼的可爱身影。

一天的早晨,太阳还没升起,东边天际橙红浓艳时,卜酒料那皮脸形象就出现在‘驶大江’大车店大门前。他像个偷粮食的大老鼠,贴着墙边就溜到那两扇大门处。轻起手推了推,还好,早上店伙计出来挑水,门没在里面上门闩。

此时,店掌柜史小江的儿子史鳌,正在大院子中背老爹教给的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

卜酒料已经探头探脑进入到大门内,听到背诵声后,接着史鳌的话,张口就来:“见风流泪。”

史鳌闻声向大门口看没去,见是卜酒料,就没好气地说道:“去……我家还没吃饭,你这么早来干什么?”

卜酒料‘嘿嘿’一笑,接着话说道:“我又不稀罕你家那狗龇牙窝头,来这里就为了跟先生学字。”

史鳌原本就对前几天自己那老爹,答应卜酒料的爹卜酩醒,让他来跟着学字一事,心里不痛快。他将目光收回,以一副不屑的神态,说道:“你一贯不说人话,我爹说了,今天有事,不教了,你回去吧。”

这样的话,显然是对付不了这小贱皮子的。卜酒料眨巴着眼睛,抬手一指远处的店门口,嘴里带有惊诧的语气随口而出:“哎!你爹来了!”

猝不及防的话语,果真将史鳌骗了,连忙扭头向店门口看去。结果是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卜酒料抓住这个时机,疾步向店门口走去……

史鳌恼怒了,连忙冲过去,伸出胖乎乎的左胳膊,将卜酒料给拦住,嘴里不依不饶地说道:“我爹在哪?你今天不说出他在哪,我就揍你!”说话间,右手的小拳头,也就亮了起来。

卜酒料知道,凭自己的这小体格,无论踢打或推摔,都不是这壮实玩伴的对手。他只好不往前硬闯,决定以嘴皮子去应付:“嗐!你转个头,比那蜗牛上树还慢,你爹又回屋里去了。”

史鳌心里清楚,这贱皮子连骂人带胡说,一把就抓住卜酒料的衣领子,吼道:“你再骂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卜酒料心里话,你小子,那次你还客气过,不是我这嘴舌厉害,早被你揍过八百回了。他不想让人抓着衣领子,这样有损自己的形象,嘴里说道:“别耍赖,你到屋里去看看,那个人是你爹不?”

史鳌心想,我爹也没出去,屋里的人,不是我爹,还能是谁!他被问得有些无奈,手也就微微松了松,嗓子眼里‘哼’了一声。

也就在这个时候,皮诚从大门外跑了进来,脸色微红,样子挺急切的,像是有什么事。他一边向两个纠缠到一起的两个人面前走,一边迫不及待地说道:“鳌子!鳌子!认识河獭不?”

这个顽童皮诚,是镇上皮匠皮子茂的儿子。在他五岁那年,在玩耍中,不小心由高高的河崖上,摔落到河滩边,把头磕破了,昏死过去。从那以后,就落下个病根,脑子里时不时地容易忘事,不过不算太重。他内心也很想把他从小至今受的无辜打骂都忘却,此病根也成就了他的这个小愿望,有时候不忘掉点事,还会出现坐卧不宁的样子。时间长了,嘿!觉着忘事是件挺有趣的事,还时不时地特意制造出点事端来。比如,将饭盆里放上两只死蛐蛐;或者,将老爹脱掉的鞋子给它烧上个窟窿;再度,把老娘针线笸箩里的线剪成数段……每当他贪图一时之快后,这顿连打带骂是跑不了的……

皮诚的到来,彻底给两个争斗的玩伴少年搅了局。史鳌将手撒开,转脸面向这个极易忘事的玩伴皮诚,用那豹子眼看着皮诚,并以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认识,你有呀?”

皮诚眨着小眼睛,极其得意地说道:“不但有,还是活的呐……”他炫耀着他老爹皮子茂,今天早上不知在哪里弄到一只大河獭,用铁笼子关着,放在自家院子中的马棚里,等到下午就剥皮吃肉……

这话一说完,卜酒料就走过去,抬手轻轻摸了一下皮诚的脑门,嘴里调侃着说道:“有头无脑,烂木头。有脑无头,糊涂球。”

史鳌听卜酒料这么一说,更有点不相信,也跟着用手轻轻拍了一下皮诚的脑门子说道:“又在说胡话,你这忘魂的脑子,能记那么清楚,谁信你。”

皮诚急了,毫不客气伸手就把史鳌还没收回的手给拨开:“不信拉倒,你敢跟我去看吗?”

“鳌子,忘魂虫和你叫板呐!你还进屋看爹不?”卜酒料人小鬼大,把史鳌的注意力,极力往皮诚身上引,以此全身而退。他不想深度惹恼自己先生的亲儿子,知道现在是适可而止的最佳时机。

“看就看,我怕你呀?”史鳌说完,就跟随皮诚连同卜酒料一起,到他家那马棚里去看热闹。当他看到铁笼子里关着那个河獭焦急而又无助的样子时,在他这无忧无虑的少年脑子里,竟然萌发了怜悯之情,真想走过去,打开笼子门把它给放了。可这河獭是别人的,自己说了不算,怎么办呢?也中了哪门子邪,要放掉这只被困河獭的想法愈来愈强烈,不知是由于着急想把这只河獭放掉,还是其他别的原因,额头及脸上渗出来不少汗水。

一旁的卜酒料看看河獭,又看看史鳌,好像从那一张流出汗水的脸上,看出些孩童间隐藏不深的端倪,开口说道:“好一张皮子。”

皮诚今天可算是在伙伴面前扬了威,那是一脸的自豪感,得意之相尽显其面,歪头用眼看着史鳌:“鳌子,你看这河獭急的,满笼子乱转。”

史鳌想到它过会儿就会被杀掉剥皮的场面,很是于心不忍。他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就开口问皮诚:“你爹卖不卖它?”

皮诚挠了下头,在脑子里想了好半天,残缺的记忆零星的片段。好像他这老爹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吃肉;再就是熟个皮子做个皮匠活;但不妨也经常捎带着给他熟几下皮子……至于卖东西他还真不知道,也许自己健忘没想起来,他两眼看着史鳌,一时回答不上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卜酒料那些坏水也觉着不放憋得慌,不失时机地说道:“你问他,那还不如问我,他知道个什么?”

史鳌被卜酒料一激,再看皮诚那个熊样,气得两手一甩,说道:“真是个忘魂虫!走!不玩了!你以后再忘了事,别找我问……”说着就要往家里走。

皮诚在这梦源镇也能就和这史鳌玩得投缘,别人都不太愿意跟他玩。这卜酒料更是处处耍笑他,爱理不理……他怕失去这个唯一的好朋友。赶紧说道:“卖,你买吗?”

“买,怎么不买?你能说着算吗?”史鳌把脖子一挺反问道。

“怎么说了不算?我爹他也要听我的,我帮你送到家里。”皮诚为了讨好史鳌,也不考虑后果,歪着头硬硬地说。同时把小眼睛的目光全留在史鳌那张圆脸上。那意思明显是,你敢买吗?你有银子吗……

史鳌更是个愣小子,没有不敢干的事,像个小爷们一样将手往笼子的把手上一放:“好!够哥们!抬走……”

结果史鳌和皮诚抬着铁笼子往‘驶大江’小店走时,在那梦源河边上,史鳌就偷偷地把笼子门打开。那河獭见笼子门开了,便急不可待地一下子从铁笼子里蹿出来,快速地跑到了水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它纵身跳向了那深深的河水,一个猛子就扎入深水之中,并在不远处又从水面冒出头来,仰头在水中冲着史鳌抱着前爪。

跟在后面的卜酒料看到这场面后,幸灾乐祸地喊道:“跑了……”

皮诚一看到这情景,扔下手中的铁笼子,立刻就大哭起来,嘴里说道:“完了,这次我那老爹他指定不会在我身上熟皮子,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史鳌看到河獭跑了,自己内心的目的已达到,安慰着连眼泪带鼻涕都流到嘴边的皮诚:“没事的,我回去偷我爹一小块碎银子给你,你回去给你爹,就说是把那个河獭卖给我爹了。”

皮诚甚为感动,双手紧紧抱着史鳌说道:“你说的话当真?”

“当真!”

其实这只河獭是只修炼了几百年的河獭王,已历经过数次的劫难。这次本应该是一次天命死劫,反却有如神助,让这小史鳌给救了。河獭念念不忘史鳌的救命之恩,经常偷偷跟随在他的身边,特别是在水中。因史鳌水性特好,从小就爱在水里泡着,几乎是一年的三个季节里,经常隔三差五地下几次水。自从把那只河獭放了后,史鳌在水里也看到过它数次,只不过是每次只能远远地在水面上见面后,它也就会匿藏起来踪影全无。

这次放河獭的行动,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东窗事发后,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俩人这种小孩子把戏,被各自的老爹识破后,谁也没能逃脱惩罚,双双都被各自的老爹胖揍一顿。实际这两个人挨揍,与那动嘴的卜酒料,还是有很大关联的。

翻新扩大加高的山神庙,已有四个年头了。刚一开始,立刻就引起镇上人们的注意,纷纷猜想或议论着。在一段时间内,这一夜之间凭空而起的山神庙,就成了镇子上人们谈论的焦点。一些人数次想问那两个住在庙里的小道士,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当看到庙里的高大泥塑像后,人们更有些惊讶,这个塑像既不像山神,又不像阎王,倒有点像个神仙,不管神仙不神仙,他在山神庙里就是山神爷。消息传回梦源镇后,先是几个威望高的老人陆陆续续去给那塑像磕头,接着便是镇子上的一些善男信女每逢初一、十五都来上香。一些家里有灾有难的,有病瘫痪的,也都在家人的陪同下临时来祭拜。信者为灵,消息不胫而走,不断有些外地人也闻名赶到这里来上香。人们就逐渐确信,这是座神庙,庙里的泥塑像,是个极其灵验的山神爷。

这一天,卜酒料左躲右闪来到庙前,样子有点鬼鬼祟祟。他先远远地在树空里伸头偷偷看着。看了一会,见没有异常情况,也就俩小道士在那里练功。他早就知道这俩小道士的名,也听别人说过他们练功的招数。他那胆子也就逐渐大起来,又往前晃了几步,站在不远处盯看着。卜酒料那是干什么的?他早已注意上这山神庙了,更是把关注点集中在俩小道士身上。只是以前爹娘怕他去惹祸吓唬他,说山神庙有神,但也有厉鬼,更有个蛇精,特别是小孩子可不敢去。如果去了后,搞不好就叫蛇精给把血给吸干了,叫厉鬼给吃了。那厉鬼吃人连骨头渣子都不给你留!卜酒料也就是个小贱皮子,胆子不是很大,经过这一吓,还真没敢去,特别是说到那个蛇精,他还是极其害怕的。可随着梦源镇上的人经常不断地去烧香磕头,趋吉避凶。其中有时也有小孩子跟着去还愿,一次没出现过自己爹娘所说的惨案发生,都完完整整活蹦乱跳地回来了。随着年月更迭,人们到山神庙的次数不断增多。时间长了,卜酒料也一天天长大,脑子里就有了想法。噢,这俩老家伙,哄骗小孩子呐!卜酒料眼珠一转,胆子渐渐大起来。你不让我去不行,我是非去不可。我去看看这俩小道士,是泥捏的,还是纸扎的?预谋已久,今天他就来了。来了就来呗,讨厌发贱就不好了。可不发贱,也有损他卜酒料贱皮子的名声呀!当看到贾义刀和丰明烨就那么把胳膊伸出去,抽回来的,千篇一律,练得功极其枯燥没什么变化时,贱劲忍不住又上来了。

“小道士,贾义刀,就一招,脱裤子,露屁股。”卜酒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先伸着舌头,随后又把嘴变成个O形:“噢,噢……”

贾义刀脸色发紫,由于外界的干扰,招数就开始凌乱。他虽然持续着用‘桃木剑’做着那个前刺的动作,但剑尖却上下起伏抖动着。显然,他内心已经受到了影响,在一心二用。

丰明烨只是微微白了卜酒料一眼。他既没作声,又没理卜酒料,动作刚劲有力,和前段的招法一样,丝毫没有被那挑逗的言行所改变。

俩人不理卜酒料,继续练……

“小道士,长脖猴,腿一叉,露俩头……”卜酒料如同个讨厌的苍蝇,不间断嗡嗡着。

“揍这个贱皮子!”卜酒料长时间的骚扰,让丰明烨实在忍不住了,言语未落完,人已经向卜酒料冲去。

此话正合贾义刀的心意,他马上心领神会,随即提剑紧随其身后。两个人脚步快如疾风,于瞬间不声不响中,就已形成了左右夹击之势,迅速将正在作祟的目标合围住……

狂妄中毫无戒备的卜酒料,正忘乎所以在那儿又呼又跳,高兴得都不知道家在哪了。他根本就没有料想到,在这略微眨眼之间,就已被两个小道士给一左一右劫持住。这个预料不到突如其来的两个人,使他脸色变白,叫声也顷刻就戛然而止,同时感觉脖子上有些酸酸地痛,这是因贾义刀的‘桃木剑’横压着脖肉而造成的。

“别动,剑不长眼,割掉脑袋我可不管。”贾义刀恶狠狠地说。

此时的卜酒料,心跳加剧,缩着个脑袋,弯低着腰,刚才那股的猖狂劲早已跑到了九霄云外。可他的嘴却不闲着,如同一个攥着翅,卡住头,勾紧腿,拔脖毛待宰的小公鸡,嘶叫着:“啊呀!杀人了!小道士杀人了!救命呀……”

这放泼耍赖的叫声,顿时激怒了丰明烨,使之气愤至极,飞起左脚,奔着卜酒料的屁股踢过去,脚尖瞬时就与他的身体来了个亲密接触。

随着‘啊呀’一声惨叫,卜酒料的身体一下子便飞摔出去五尺开外,侧卧在草地上。伤不算太重,裤子破了个大洞,接着血就把那碎洞中裸露出来的白屁股渐渐染成红色。不过还算好,那血不是往外流,是渗,往外渗着血水。幸亏丰明烨用的是左脚,要是换成右脚,这半拉屁股的肉就极有可能会成酱。

丰明烨和贾义刀用不屑的眼光向不远处的卜酒料看去。他们只是在原地站着,没有丝毫上前再动手的意思,非常明显,觉着这一下教训得也足够了。

卜酒料体如筛糠,烂泥一样软散地蜷缩着身体,痛感难忍,嘴里不住地‘哎呀……呀’低声呻吟着。

丰明烨看到卜酒料那个熊样,转头就向山神庙走去。

贾义刀对着卜酒料卧躺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也算是再次泄了泄心中的愤恨,随后便转身走了。

刻时以后,卜酒料匍匐在地上,向家里慢慢爬去……

多半年再没见到卜酒料出现在山神庙附近。

忽然,有一天,贾义刀和丰明烨从梦源镇买米回来。看到山神庙里的青石板旁,多了一泡屎,贾义刀用的粗砂饭碗里,竟有半碗黄黄的骚臭液体……

光阴荏苒,时光如梭,寒暑交错,春去秋过。源江奔腾越千山,何惧壑崖重阻拦;江城偎水短相伴,不到海角情不散。

源江城,是一个源江中游的大城,人多,各种买卖遍布大街小巷。城内甘泉街‘惠民堂’大药铺门口。一个骑着黑马的中年汉子,由大街上催马而来。

在这个源江城最大的药铺门口处,身穿长衫的药铺大掌柜,还有两个店伙计,早已站立在这儿迎接多时了。

马背上这中年汉子,就是‘霸天驮行’的大掌柜。马匹刚一停下,他就快速轻盈地从马背上翻身落地。手里的缰绳和马鞭子也随手而出,甩给跑过来的一个药铺伙计。

‘霸天驮行’这个大掌柜的,身高在中等偏上,腰背修直,一身青衣侠士装束,背后背着一个特制的大皮口袋。他腰间斜挎着一把宝刀,宽宽的刀鞘,上面有数个金银丝编织的祥云图案;足蹬一双褐灰色膝下高筒鹿皮靴,在左靴口处,外连着靴筒缝制着一个皮制匕首鞘,一把柄上镶嵌着红、蓝两种宝石的匕首插在鞘中。他的头上,一年四季都罩着一个黑色黑皮面罩,在外人面前从不摘下来。

此人可是非同一般普通的大掌柜。他就是,上到梦源镇,下至源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极具震骇力的人;就是那惊天地啸鬼神,源江上下大名鼎鼎的鬼人。根本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要是认识他的人,全都叫他是鬼人。当然,这些人只能在背后偷偷地叫。可当他的面,任凭谁,也不敢这么叫,就是借俩胆子,也是不敢叫。因这个鬼人那独眼中,自带一种傲视一切的犀锐之光。脾气更是喜怒无常不说,还出奇的吝啬,没人能琢磨透他下一刻要干什么,且又武功极高,是个顶峰神级的侠客。所有人都不敢拿命来讨这个嫌,就怕哪句话说不对,惹怒了他,挨上一刀,踢上一脚的,那可是不死就残,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开这个玩笑。

因此,这源江上下经常流传着一首歌谣,其中是暗含玄机的,极有可能与他本人有关。说的是:黑马,黑头,叫爹也不留;阎王,小鬼,杀人无悔。

他头上那个皮制的黑面罩,只在右眼处开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孔,鼻子部位是皮条编的小方块,并从小方孔空隙中已经见不到凸起的鼻子,只是隐约看见平面疤痕上有两个黑乎乎的孔洞。鬼人之所以这样装束,也是因伤疤太过于丑陋,没有办法才这样的,纯属无奈之举。如果他这张脸没有那个黑面罩盖着,怕把别人给吓死。因为他现在只有一半的脸,另一半脸上的肉包括鼻子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无比狰狞骇人的疤痕,一个黑窟窿坍陷的眼窝,两个食指顶大小距离较近的平面鼻孔。

‘惠民堂’大药铺的大掌柜,名叫温中和。在鬼人下马后,赶紧小跑着上前,腰腹与双手相配合,俯身拱手,嘴里说道:“恭迎大掌柜!请到客厅小坐。”说话间,将手向药铺门口轻轻一礼让。

鬼人起手略一还礼后,接着话简单地说道:“好的!”

温中和赶紧在前面带路,并吩咐着另一个店伙计:“白青,你赶快去把药铺的后院门敞开。”

那个叫白青的店伙计,回应了一声:“是的!”就抢先跑向药铺内。

药铺买卖很兴隆,进进出出看病买药者并不少。那药铺大掌柜温中和,是个善面善心人,冲着认识的人打个招呼,不认识的也点点头。就这样,他领着鬼人就进入到药铺的大堂内,通过那长长的柜台中间的小门,就向药铺后院大门走去。

两个人刚一进入后院内,源江城大名鼎鼎的‘天域神医’包全,就从客厅内迎接出来。他脸挂歉意的微笑,一边拱着手,一边说道:“老朽没有到前门迎接大掌柜,恕罪,恕罪。”

当药铺大掌柜温中和看到包全出来时,就知趣地转过身,回‘惠民堂’大药铺的大堂去了。

面对着这个源江城的名人,鬼人依旧我行我素,言语还是那么霸气:“我为买卖而来,神医不必恕罪。”

“哈哈,那好,请吧大掌柜,咱到客厅里细谈。”包全起手,极其敬重地向客厅的门口一礼让。

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走进客厅内。刚一进去,鬼人的那只独眼,就被客厅桌子边凳子上坐着的一个十一岁左右,穿着一身浅蓝色镶白边绣锦的衣裤,脚一双绣花鞋的小姑娘所吸引过去。

小姑娘柳眉凤眼,瓜子脸儿,小小的年龄就自带一副天然的美人相。特别是她有个精心扎起的钻天辫儿,更是显得活泼玲珑可爱。她虽然听神医包全讲述过鬼人的形象,但真正见面的那一刹那,内心还是有点恐惧的。一时间,那双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停留在鬼人的皮制黑面罩上……

此时的鬼人内心觉着有点蹊跷。他遇到过所有的小孩子,无论是孩提小儿,还是总角少年,无一例外,全都远远地逃之夭夭。可今天这个金钗女童,竟然这样近距离地盯看着我……

包全也没料想到场面会比自己预估的要好许多,赶紧开口说道:“大掌柜的,这小姑娘叫小雪,我给你那封信,上面提到护送的人,就是她……”

还没等包全说完,坐在凳子上的小雪,就怯生生地问:“你把我的名告诉他,可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呀?”

包全一下子被问住了,一时间尴尬起来,眼睛看着鬼人,嘴里无法回答,只是一个字:“这……”

鬼人轻轻摇晃了一下头,随便在桌子旁的一个凳子上坐下来,嘴里一改往常的语气,和气地说道:“我吗,叫驮子头。”

小雪很天真,看着坐下来的鬼人,心里那些恐惧感,也随着这轻描淡写的话语消失了许多,轻声疑问着:“驮子头?”

包全也赶紧在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向小雪微微摆了一下手,嘴里说道:“这事先放一放,我和大掌柜谈一谈买卖上的事。”

这话一归到正题,鬼人的独眼就放光,‘霸天驮行’做的就是大买卖。他眼看着包全,双手往桌子上不轻不重地一搭,说道:“说吧,详细点,先说明事,后谈价钱。”

包全用手一指旁边的小雪,说道:“这买卖,就是护送她,去梦源镇山神庙还个愿……”原来前些时候,源江下游源海城,有个大财主请了个高人为闺女算命。那个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连叫不好,此女有一大劫呀!要想破除这个劫,就得还个愿。也不知道何种原因,就把遥远的梦源镇,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山神庙给用上了。还再三强调着,必须小姑娘本人亲自到梦源镇来还,别人代替不了,还不能有一位直系亲属陪伴着。信不信由你!话音刚落完,算命先生转身间,就消失不见了。把那个大财主骇得不轻,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宝贝闺女,可不能有半点闪失。于是,就委托他帮忙雇佣几个高人,把那宝贝闺女给先领到源江城。目的就是想在此找一个能胜任的人,并不能有一点闪失,领着她去把那个愿,给还了。他掂量来掂量去,在源江城到梦源镇这条人鬼作祟官匪横行的山路上,只有他鬼人能胜任,别人谁也不行,这是唯一的选择,这事只能找鬼人帮忙去办。

鬼人听完之后,这个不肯露面的所谓大财主,稍微一猜测,也就大体上知道是谁了。哼!你不亲自出面,那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在大买卖面前,他可不管你是谁,只要钱给够了,就接活。也不管她是谁的闺女,宝贝不宝贝与他无关,也不想去刨根问底追问别人的底细。在他的眼里,只认金子、银子,别的免谈,就是谈了也不听,随口问道:“给多少?”

“你要多少,给多少!”包全也真有勇气,竟然替雇主做主,而且语气还微微有丝灼人感,仿佛钱不是问题,还愿才是重中之重。

鬼人的独眼射出夺魄幽光,全部集中在包全的脸上,想以此将他征服。但较量归较量,道上的规矩还是不能乱的,这一点他非常明白,也极其看重。多年来日积月累的经验教训告诉他,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尽管你再能,在这个大圈子或者小圈子甚至圈子套圈子里,终究还是混不下去的。不能随心所欲,随随便便自己漫天要个天价。高,这指定是要高,但不管怎么也要大体不离这个行当里的最高行价。鬼人伸出手,明码标价展示了一下:“这个数,能出吗?”

“行,痛快,额外再给你加三成!”

“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