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密林初遇,少年侠情无忌漫幻:
春夏之交的梦源镇,青山翠绿,涧水潺潺。西山山神庙,处于红花绿树环抱中。上午时段,庙内,晨练完毕的贾义刀和丰明烨,在商量着一件事,那就是米快用完了,谁去梦源镇买的问题。结果商量来商量去,终究达不成协议。原因竟是,都想去……既然商量解决不了,只好石头、剪刀、布,猜拳游戏来解决。其结果,以丰明烨三局两胜而告终。
贾义刀那长脖子上面的头,如同个货郎鼓样摇晃着,嘴里念叨着:“我怎么能输了呢?怎么能……不可能……”脚步也伴着念叨的声音,来到青石板旁。他左手将石板上收香火钱的碗,拿了起来,右手伸向怀中,拽出一条脏兮兮的小小皮质钱袋子,顺手连铜子带碎银都倒入钱袋子中。
这一行动,让丰明烨警觉起来,赶紧跑到神像后面,将那条唯一的米袋子抓在手中,又急速转身,快步向师哥走去……
贾义刀看了师弟一眼,行呀!你小子猴精!我准备釜底抽薪,你来个拔本塞源,咱哥俩算是半斤对八两。罢了,罢了,愿赌服输,师哥我不与你去争抢,不太情愿地把手里的钱袋子往前一递:“就这些钱,你要量钱买米。”
丰明烨毫不客气,随即伸手将钱袋子拿了过来,‘嘿嘿’一笑,回应道:“这不废话吗?若是买多了,我用你的名打个欠条,给那‘一升财’的苏掌柜,等你下次去买米时还上。”
贾义刀信以为真,连忙摆着手,嘴里千叮咛万嘱咐:“别打,别打,那个苏荪先,是个钻了钱眼的财迷,会要利息的。你有多少钱,就买多少钱的米,你千万不要卯吃寅粮……”
啰唆的声音还在庙内飘荡,丰明烨早已跑出了庙门外,话不搭,头不回,向梦源镇快步走去……
贾义刀马上跟到庙门口,望着师弟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站了一小段时间后,悻悻走到神像边,把左手里收香火的大碗,又轻轻放在青石板上。然后,走到神像后,拿起一把斧子,准备到大院子里,劈那些大块的烧柴……
院子里的贾义刀,经过一段时间的劳作,已经劈了不小的一堆木柴柈子。就在他刚要直腰歇息时,忽然发现一个发髻银霜老态龙钟耄耋之年的老婆婆,背后背着一个圆乎乎不太大的藏青色包袱,右手拿着龙头拐,左手领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两个人向山神庙内走去……
在贾义刀脑子里的印象中,这老婆婆和小姑娘面相极其陌生,根本就没有见过。奇怪的是,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她到这偏远的山神庙来干什么?他顺手将斧子扔在木柴上,起步向庙内走去,想一窥这一老一少两个人的目的……
庙内的两个人,她们的行为有些古怪,好像不是来还愿或许愿的。她们既不上香又不烧纸。而是将那藏青色包袱解开,露出一小坛子酒。然后,那个老婆婆将坛中的酒,全部倒在山神爷塑像面前的青石板旁。顿时,山神庙内外浓浓的酒香,竟然一下子就压过了一里之外今天勾兑酒的卜家烧锅……
庙门外偷看的贾义刀,感到事情太奇怪,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于是,赶紧就由外而内进入庙内,想近距离观察一下。
那个老婆婆对于突然进来的贾义刀并未惊奇,眼光一直停留在青石板上面放着那把‘桃木剑’上。
贾义刀不想让别人染指自己的宝剑,赶紧走过去,将那把‘桃木剑’抓在手中,在用眼光扫看那老婆婆的同时。当眼光经过山神爷泥胎像的脸上,却看到这张脸,好像瞬间挂了层浅浅的晕红。这种现象,顿时,令其内心处于极度困惑不解状态……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老婆婆苍老的声音,对着小女孩说道:“其其,把你手中的碎银子,放在青石板上的香火碗里,给点香火钱,咱们已敬完山神爷,就往回走吧。”
名叫其其的小女孩并没有对老婆婆称呼什么,只是以乖巧的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走上前几步,弯下腰,将小手中的一点碎银子,轻轻放入那刚才已经清空的香火大碗中。
老婆婆走过来,拉起小姑娘的手,就一同向庙门口走去。
贾义刀面带着疑惑之色的脸,现在连眉头也皱了起来。哎呀!我的道法太浅了!要是师父今天在这里,那就好了,一定能将这事断出个子午卯酉来……微顿片刻,他便随后就跟追了出去,也就是这稍微停顿的瞬间的工夫,那老婆婆和小女孩走得好快,已经踪影皆无。庙前院子里,就剩下他在那里伸个长脖子四处寻望着……
就在老婆婆和小女孩刚走没多长时间,并不常来山神庙的老道士无影,突然出现在庙前的院子里。而且,悄无声息坐在庙外林地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也不说话,只是将脸静静地面对着梦源镇卜家烧锅勾兑酒的院子。他老人家闻着庙内外清风送来的酒香,是抽鼻眯眼,显然已被这酒香味给陶醉了。他那尽情沉浸的样子都没法形容了,如果叫他三声,保险听不到。
实际前几年,细心的贾义刀就已经注意到,师父他老人家每年当卜家勾兑酒时,都准时坐在这块大石头上等候着。每年也都是今天这个神态,年复一年,一模一样的,神态与表情丝毫都不差半分。
这卜家烧锅是每年也只有唯一一次,在暴马丁香花儿盛开时节才勾兑一次特殊酒的。而且预先采集非常多的暴马丁香花枝铺满整个院子,就在这些花枝上倒兑着十几小桶酒。是这桶兑那桶,那桶再兑别的桶,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相互掺倒着。最后将倒兑好的酒装到小坛子里封好,其数量却极少,只有寥寥无几的几坛酒,这些酒都是留到过年时接亲待友用的,从不外卖,外卖的只是那普通的几口大缸里的酒。可勾兑这酒的确诱人,这醇香味是越倒越大,能远远地灌遍整个梦源镇。不单单是梦源镇这个范围,这夹杂着花香的浓醇酒气,最少也能飘出十多里以外。
贾义刀有心走过去借嘘寒问暖之机,顺便向他老人家询问一下刚才来那个老婆婆是谁?为什么将进庙不烧香,而是将一坛子酒全部倒在神像前?又怕打扰到陶醉于酒香中的师父,遭到其严厉斥责。也就在他左右为难时,眼见着师父无影的身体形象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了无踪影。虽然自己知道,他老人家是来去无踪影仙体附身的人,但难免脸上还是显现出一点惊愕,不过脑子里灵感在悄悄萌动,也就自然产生了一些关于酒的联想……
第二天清晨,山神庙前的大院子里,贾义刀与丰明烨正在练习着一些武功招式。他们的武功如今已经学到了八个招式,按照师父每年只教一招的原则,这也就表明,他们在这山神庙里,已经住了八年。正可谓是,神庙安然时光飞,青红黄白往轮回;龆年匆匆迎二八,牛犊踏青势不催。
半大小子很顽皮,好胜心强,练着练着就拿对方当作假想敌,俩人时不时也就你来我往,对攻上了。
贾义刀有师父无影赠给的那把‘桃木剑’,他用‘桃木剑’对着丰明烨就是一通上下翻飞红白狂舞。转到红面时,红光飞迸;翻过白面,寒刃飘雪。
丰明烨空着两手,对于这样强劲的攻势,连闪带躲,被利剑所逼,是连连后退着。直至最后,身体已经快触到了庙的南墙边上。
面对着节节败退的师弟,贾义刀不肯罢休,兴致正浓,横剑近胸,逼迫他认输就范,略显出一股少年凌云气概。
丰明烨被逼无奈,身体贴墙,猛然下蹲,用右腿全力横扫,尽显一种搏杀狠劲。他嘴里直嚷嚷:“师父偏心,他给你剑,不给我武器。”
招式又凶又狠,贾义刀内心暗叫,不好!让他这腿脚扫到,那可就超越了闹着玩的范围,这家伙用的是骷髅滚地脚。行呀!师弟,真敢下狠脚嘛!他赶紧收剑,脚步向后跳退,但还是被脚尖扫中。嗵嗵嗵,连着后仰踉跄了好几步,手里那把‘桃木剑’就在他自己头的上方无意识地划了至少四圈。
绝地反击收到了效益,丰明烨小有得意,也没再乘胜追击,而是站定脚步,神采奕奕的眼光,也就留在了师哥的脸上。
贾义刀匆忙中挥动手里的剑,做了一个防御动作,等待师弟发起连续性的进攻。事与愿违,始终没有自己脑海里所预料的那样进攻场面出现。他不由心中就暗想起来,好厉害呀,这个师弟还真不可小觑。不行!得让师父多教我几招,最好教个绝招。要不然,连师弟都对付不了,怎能打胜别人?怎能降妖捉魔?心随意出,连忙收住‘桃木剑’,用语言挑逗着丰明烨:“我是师兄嘛!你想让师父多教几招不?”
丰明烨一心想为父母报仇,内心的确渴望师父无影多教几招,可他从师父的言行早已察觉到,知道师父绝不会多教的,便随口而出:“想也白想!”
“怎么白想?贫道自有办法!”贾义刀说话间习惯性地一仰脖子。他脖子本来就长,再一抻,如同轻压的弹簧,一松手,‘噌’又窜起一节。
丰明烨看着师哥的长脖子就想笑,脖子长你就别往上蹿头了,往下缩缩头不还显得短点嘛。可师哥他就好往上仰脖子,已经习惯了,没法改,很可能与师父早先用手托他的下巴有关。丰明烨每每此时,都努力克制自己,不让那跑到嘴边的笑意显露,避免激怒他。他强忍着:“吹吧!你能有法子?”
“你等着,天机不可泄露也,到时候贫道再告诉你。”贾义刀信心十足,故弄玄虚地在离丰明烨二尺远的地方,用食指围着他那张国字脸,故弄玄虚悬空画了三个圈。这些年,在师父的谆谆教诲下,贾义刀现在为父母报仇的怨恨之心锐减,练道修行之意,却与日俱增,时不时言行里,竟能带出一些道家之法来。
丰明烨心里只有报仇两个字,对于所谓的道法,并不入门。师父传教时,也只是表面上虚心接受,一般大部分都是左耳朵听,左耳朵出。师父无影也早已看出端倪,不过没有点破而已。他显然不满意刚才师哥的这一番操作,嘴里不服气地说道:“你说的到时候,是叶黄雪白又一年吧。”
贾义刀用左手轻轻搔了一下头,觉着现在把昨天的事情,现在就告诉师弟还为时尚早。他转动着眼珠,一边往山神庙里走,一边以兄长的口气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等着吧。”
“哼!”丰明烨不相信师哥会有什么办法。他能左右神仙附体的师父?这简直是在做痴心妄想的白日梦!启动脚步,与师哥背道而驰,向那通向梦源镇的唯一之路走去。
梦源镇那条梦源河上,有座宽约一丈五尺左右的木质结构桥,桥边有个供外地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吃饭、住宿的大车店。这店是店面小,院子大,马棚多,光这院子的面积至少也有八十几亩地大小,店名叫‘驶大江’。店主人姓史,名叫史小江,读过几年书,肚子里有不少文墨底蕴。他当年曾受到过一个仙骨道人的点拨,店名就是按照道人的指点起的,让他的姓加了匹马,名字的中间又由小变大。因此,店名便变成了‘驶大江’。
将近中午时分,‘驶大江’大车店迎来了一帮驮子队,一行共六个人。此队有四十几头驮着货物的骡子,还有几匹供人骑行的马匹。闻讯后的史小江,在店门口用手打了个眼罩,看到大门口进来一匹黑马,马背上的那个与众不同独一无二打扮的人,让他心头不由自主一紧。
此人头戴黑皮面罩,是随驮子队进到大院子里的。这个人就是‘霸天驮行’的王牌标志,也是这个驮行的驮子头,鬼人。
史小江那期待的目光,全部都聚焦在这个鬼人身上。立刻起步,竟像个久别的孩子,见到了自己的亲娘一样,赶紧快步小跑,展现着笑脸迎上前去。他来到骑黑马的鬼人跟前,是连弯腰带拱手:“大掌柜的!您先前捎信来,要的货,我都给您备齐了,一直盼着您早点来。”
“备齐了好,如果事办得利索,我后天就回返。”黑马上的鬼人手里拿着个马鞭子,搭手略一还礼间,话也脱口而出。然后,他踩着马镫,准备翻身下马。
史小江连忙往前跨了一步,拉出一副要帮扶其下马的架势……
没等史小江靠近,鬼人就姿态轻盈地从马背翻身落到地面上。他一身侠士装束,背后背着一个特制的大皮口袋。腰间佩戴一把宽宽的刀鞘的宝刀,刀鞘上面有数个金银丝编织的祥云图案。
史小江看着飞身下马稳稳站在地面上的鬼人,赶紧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那条马鞭子,另一只手一伸,熟练地接过来马缰绳,嘴里也没闲着:“大掌柜的,您请屋里坐,先进去歇歇。”
鬼人没理会史小江,而是向后面的一匹马走去。他伸手从马背上,把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小姑娘抱了下来。
小姑娘穿着一身浅蓝色镶白边绣锦的衣裤,脚上是一双崭新的绣鞋,鞋底与鞋面泥水未沾上一点。
店掌柜史小江一看,又牵着黑马赶紧走上前讨好:“哟!好俊的闺女,这脸儿嫩的,像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嘿嘿,她是您的千金?”
“嗯,嗯……”鬼人一边随口应付着,一边迈着闲庭信步,领着小姑娘向店里走去。他那自由无羁之态,就如同这里是自己的家。
此刻,‘驶大江’大车店的院子里,一个腰子脸、鹰嘴、蛇眼较为年轻的汉子嘴里幺幺呵呵,手在指指划划,催促着一同来的几个人赶紧卸货。此人不是别人,他就是鬼人的大徒弟,名叫全无妄。
刚从马上下来那些跟着鬼人拉驮子的汉子们,尽管旅途的疲倦之态挂每个人的脸上。但他们听到全无妄的催促声后,都没有人出现丝毫的懈怠,全部在有条不紊地忙活着,卸驮子、牵马、拴骡子……
鬼人此次行动前,就先派人送信给史小江,让他收点土特产。因为他这驮子队到这梦源镇时有配货,回返的运费,雇主家也全包了,空着驮子回来就行。鬼人并不愿意放弃这个往回运货的机会,特意嘱咐过那个送信的,要史小江不要乱收,货是要轻,不要重,最好一麻袋有那么二三十斤就行,看着鼓鼓囊囊,两手一拎轻轻松松,就指明了要的就是这样的货。路远无轻担,往回走时他想来个快当点,但又不能空着,免得露出破绽来,让不知死活的贼人给盯上,麻烦不说,它难缠呀。打打杀杀这种家常事虽说鬼人多次历经,根本不在乎,但这宝贝小姑娘要是磕着碰着上哪去要钱去?这小姑娘,她就是钱呀!所以鬼人还是事先做好了预防,不愿在刀光剑影中完成此次驮运之旅,死拼没必要,太伤神。在这条驮道上,没有这两下子,那是当不了驮子头的。
下午,阳光尽洒,它把那火辣辣的爱,分散给了山川河谷也留在这个大江边的院舍。鬼人对小姑娘看得很严,告诉她不要到处乱走。鬼人坐在外间门边,由于历经几天的旅途,有点劳累,打着瞌睡,竟迷糊着睡着了。
小姑娘不但长相出众,还极其聪慧伶俐。她看到鬼人倚着门框,坐在门槛上酣睡过去。竟蹑手蹑脚,悄悄从鬼人的双腿上轻轻跨步迈了过去,偷偷地走到这大院子里。虽然她到了这从来没来过的梦源镇,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但觉着此地很新奇,再加上梦源镇有山有水,更是蓝天飘白云,处处有高大青翠的树木和绿草如茵的草地,四周原野,花艳,鸟鸣,蝶飞。无忧无虑无忌的她,处于这种景色幽美的地方,更能激起她无限的少年幻想。
“呀!那人真吓人。”在那数排的马棚里,一个没拴马的马棚里面,传出来男孩子的声音。
“可不是嘛!把我吓得,都没敢回屋里去吃饭……”即刻又传来了另一个男孩子的回应……
弱弱窃窃喏喏喳喳说话声,把这个好奇心特重接近马棚的小姑娘,给引到那个空马棚里。她童心探奇,轻轻移动着脚步,大大的眼睛向四周查看着,除了马棚里应有物品外,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她正准备仔细地寻找时,就听到近在咫尺的马槽子中,传出来嘁嘁的少年之音。
“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他是鬼人,要不咱俩躲在马槽子里干什么?”马槽子里两个男孩子头对头地趴着,他们身上都覆盖了层青青的马草做伪装,嘴里还不闲着,吃着什么东西。
俩男孩子也发现了已经走到槽边的小姑娘,俩人把头微微伸起,扭转着头看着这个花朵一样美丽的小姑娘。
当小姑娘看着他们俩时,微眯着眼睛笑了。心想,这梦源镇的人可真怪,马槽里睡觉还把青草当被盖。因为是俩半大孩子,她就取笑他们俩:“俩兔子,头对头,不吃草儿,啃木头。”
这俩男孩子,一个是江边皮匠皮子茂的儿子,皮诚。另一个是店主史小江的儿子,史鳌。俩人让个小姑娘羞臊着,觉着太失少年男子汉的颜面,而且她还是个十一岁左右的小女孩。两手一撑独木空筒子树制作的马槽底,坐了起来,四目射向小姑娘。那个叫皮诚的还不闲着,用手把剩余的几个大樱桃向嘴里塞去,由于太急,有一个掉落在马槽的帮上,大樱桃弹了一下,落地后,正好滚落在小姑娘的脚边。
小姑娘弯腰捡起那个大樱桃,樱桃如一个成人的拇指肚大小,上覆一层微薄的果蜡,紫红色,亮晶晶的,非常诱人。她放在左手心里,眼睛在欣赏着它的艳美色泽……
“还给我!”皮诚虎着脸说。
“不!就不给!”小姑娘比谁都犟。
皮诚‘噌’地一下,从马槽中蹿出,翻身落地。一把抢过那个大樱桃,迅速放到嘴里,一伸脖子囫囵咽了下去……
小姑娘从没受过怎么大的委屈,如此的遭遇恐,怕是她第一次经历。她立刻就双手抹泪,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去叫驮子头去,我……”
她在哭闹中说出的这话,可把俩小子吓坏了。不得了,把他叫来,我们俩还能活吗。史鳌也随后跟着跳出马槽,来到小姑娘跟前拉住她的衣服,千哄万哄,好话说尽。
小姑娘根本不吃那一套,说什么也不行,就是不算完,非要叫驮子头来惩治他们俩。
皮诚、史鳌是,妈妈!奶奶!祖宗……叫了个遍,就差一点跪下给她磕头了:“别叫驼子头来,行不?求你了,我们怕他!”
“不!就叫他来,吓死你俩!”小姑娘不依不饶……
皮诚和史鳌脸色有点变白,几乎同时在嗓子里发出一声:“啊……”
小姑娘虽然不哭了,但一点也不示弱,用两个大大而非常晶莹的眼睛,直视着这两个比他大个四五岁的男孩子,竟咄咄逼人。
史鳌挠头,皮诚抓腮,这可怎么办嘛!不过俩人毕竟比小姑娘大那么四五岁,也算是个半大小子,就想用东西来哄她。皮诚也学男子汉样子,手一拍胸脯说道:“你要什么我们给你,只要别叫驮子头来就行。”
小姑娘摇头,又一下子闭起眼睛,并不看、不理他们俩。
“要鸟?”……“要大蚂蚱?”……“要,要大樱桃?”皮诚和史鳌把能抓的,能捕的,能掐的,能偷的……全部技能展示了个遍。终于在这大樱桃上有了收获。
小姑娘睁开了大大的眼睛……哎呀!我的娘呀!可送到她心里去了。
皮诚和史鳌两个人不约而同转身,都向马槽边跨了一步。接着马槽里的青草就开始向四处飞去。草都被划拉光了,也不见一个大樱桃。倒是有两小堆黄白色的樱桃核。皮诚瞪眼看着史鳌,史鳌斜眼看着皮诚。此时两个人的内心都在埋怨着对方,死皮诚,馋鬼!烂史鳌,腥猫!
小姑娘跟着看了个认真仔细,当看到什么也没有,只剩下樱桃核时,可不干了:“骗人,骗人,我找驮……”
“别找他!晚上给你行不?晚上我们给你好多行不?我们这就去摘行不?明早上给你行不?”皮诚和史鳌连燥热带惊吓,浑身已是湿淋淋的,俩人那饱含着哀求的目光,怯懦地落在小姑娘的脸上。
小姑娘表现得非常傲气,仰着脸不看俩人,嘴里却认真地问:“当真?”
“当真!当真!骗人是骡子!”俩人就是当骡子,也要把这关过了。就害怕她把鬼人叫来,来了不用动手打你,把那黑面罩一摘,在你面前一站,保证给你吓晕过去,吓不死算你造化大。
小姑娘也很大气,随即接话说道:“好吧,我就信你俩一次!如果明天早上拿不来,你俩就别回来了,上山吃草去。”
“早上一定拿来,一定……”皮诚和史鳌如同磕头虫样,连连点着头,应允着。他们根本就不想与之纠缠下去,抓住这一瞬即逝应答空隙期,不约而同,连忙向大院外跑去,生怕跑慢了小姑娘再将事情反悔了。
晚上,月圆人静,清风微拂。贾义刀背上‘桃木剑’,连说带哄簇拥着丰明烨,就向一里外的卜家烧锅走去。时间不长,就来到卜家用粗木桩子夹成的篱笆墙门口。贾义刀在篱笆边站定,长脖一伸,先向院子里窥视着。
丰明烨根本不知道来这里的目的,面带疑惑之色:“师哥,上这来干什么?你刚才说的那高超道法,只能在这里实施吗?”
“别问那么多,你在这里等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贾义刀压低声音对丰明烨说。话音刚落完,他就闪身贴着木篱笆,鬼鬼祟祟溜进了卜家那半开着的院门,进到大院子后,探头弓腰,高抬腿,轻落足,专往有暗影的地方走。
丰明烨将身体靠在篱笆边站定,看到贾一刀那模糊的身影消失在屋檐下,猛然间,心里顿了一下。他想到,噢,师哥这是来报仇的,他还没忘多年前庙里那屎尿的事。
过了段时间,贾义刀又从院子里溜回来,双臂一上一下横在胸前,右手紧紧攥着道袍的衣襟,兜抱着怀里的两个瓷酒坛。还没等走近他身边,就急切地低声示意道:“师弟,快,你帮我拿一坛。”
丰明烨看到月光下渐渐走近自己,由于忐忑心虚,怕人发现,不断扭头往院子里扫视着,样子的确有点滑稽的贾义刀,脸上当时便显现出天真的笑容。心想,师哥呀,师哥,真有你的,亏你想得出来!这样的事你也敢干!但又一转念,也行,该让他卜家损失点,就权当给了卜酒料留下一个警告,让他知道,道士也不是好惹的。他立刻爽快应道:“好,我来帮你拿。”伸手就从刚刚站定热汗顺脸流的贾义刀怀里,把一个滑溜溜的小瓷坛拿出来,单手随意揽抱在怀里。
“拿住了,好不容易搞到手,千万别掉地上摔碎了呀,今晚上还指着它办事呐!”贾义刀惦记着那坛子酒,不放心,刻意小声嘱咐着他。随后,把自己怀里抱的那一坛也调整好位置,用胳膊使劲揽紧。
“师哥,今晚上你用这酒办什么事?”丰明烨不解,追问起来。
“别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贾义刀声音虽小,却有些威严成分。
两个人也没敢再停顿,知道此处不可久留,就赶紧速速起身。于是,俩人在小路上匆匆向山神庙跑去。
谁知做贼天有眼,捣鬼地有耳。他们这一切行动,被晚上结伙出来偷卜家大樱桃的两个小子,皮诚和史鳌趴在草丛中听到了。不但听到,而且借着月光在不远处也清晰地看到。这俩小子的家,就住在镇子东面江边附近,他们虽然和贾义刀与丰明烨的年龄相仿,但道人和常人还是有一定的框格,况且道有道规,练功学道法和玩耍是不一样的,不能相提并论。所以只是认识,并不是整天在一起打闹玩耍的好伙伴,更是不常到山神庙去。这俩小子知道,卜酒料与这俩小道士存有怨结,这偷酒行动让他们觉着有猫腻。结果一拍即合,那大樱桃先不去偷了,反正树也不会跑,回来时顺手摘点就够那小姑娘吃的。因好奇心太强,又都是童心对童心,就随后跟着他们两个来到了山神庙。目的就想满足自己,窥视一下这俩小道士究竟想干什么?
‘驶大江’大车店,全无妄在店里吃完晚饭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出去给马和骡子添加点夜草。当然,这草料只给自家‘霸天驮行’的牲口加,其他那些不用管,由它们各自主人去料理。
全无妄这小子,已经二十多岁了,本事没学多少,倒是学了一口好酒。有事没事,经常在腰上拴着个桦树皮制的大酒囊,空闲时,就偷偷啜上一口。今天晚上吃饭时,按照常规,师徒俩单独在睡觉的屋子里吃的,当着师父的面,还是规矩了许多,没敢喝那口酒。所谓单独吃,并不是他全无妄高贵,而是他要在旁边伺候着。
全无妄迈着懒汉步从店门口出来,奔马棚而去,把自家牲口都挨个检查了一遍,该续草的也都续上。闲暇之余,就走到马棚边找个地方坐下。
月圆之夜,月色皎皎,贴附在大地,润色着树梢,勾画着人影,更能引起全无妄的无限想象。他仰头看着月亮上那棵老树,还有那树下的玉兔,心里就联想到那美丽的嫦娥。全无妄这小子是孤单光棍子,难免联想就比别人要丰富点,把他这颗地上的心,瞬间,就用幻想送上了太空,也许现在正放在广寒宫里。
心不知收没收回来,可那寂寞却悄悄入侵心房。全无妄咂了一下嘴后,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就倚在马棚的木柱子上,拿过大酒囊,打开盖,‘嗞’一声,啜了一小口。就这样隔三岔五,赏着月,想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事。眼光对着那月亮就有点迷离状态,是停段时间,再来一口酒,好不清闲快活。是送走了寂寞迎来了苦闷,随酒将苦闷咽到肚子里,那感叹有袭上心头……
山神庙与卜家烧锅虽相距不远,但那条山路却要绕出不少的距离。贾义刀和丰明烨往回走时,根本就不知道,后面还有两个跟踪者。
回到山神庙后,贾义刀把两坛酒放在山神爷泥塑像前面的石板上。因为他受到先前那个老婆婆的启发,想用这醇香的好酒,把师父无影给引来。借着微弱的油灯光可以看清,光滑的酒坛是用青柞树叶加熟糯米封的口。贾义刀伸手就去撕拽坛口的树叶,虽说是昨天装的坛,但封口结实得很,根本撕不开。
贾义刀四处看看,想寻找一样应手的家什,结果一样也没有。他只好顺势把背上背着的‘桃木剑’给抽了出来,右手掌心朝胸握住剑柄,马步一蹲,用剑尖使劲向坛口一刺,‘噗’一声,扎了个通透,又连续刺几下,酒坛那青柞树叶的封口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浓浓的醇香一下从酒坛窜出,弥漫扩散飘向四方,连对酒不感兴趣的丰明烨,都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鼻子。贾义刀把‘桃木剑’插入背后的剑鞘里,随手拿过他们俩吃饭用的一只碗,放在那块宽大厚重的青石板上,然后将酒倒上,敬给青石板后那尊泥塑的山神爷。贾义刀在心里早就把山神爷当成是师父了。因为这山神爷是他老人家刚翻建好庙后,他老人家坐在那里,等起来后就有了这个泥塑像,不是师父还能是别人不成?你看,和师父长得一模一样。
真别说,贾义刀还真把师父给引来了。不过可不是那尊泥塑像山神爷有所行动,而是真正的师父无影从像后面飘走了出来。
贾义刀虽然有所准备,但没想到师父能从泥塑像的后面出现,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嘴里不知该说什么……
师父的突然出现,把丰明烨也搞了个手足无措。哎呀,师哥贾一刀神了,他竟然把师父给叫来了……
无影好像根本没有在意两个徒弟的存在。他飘然站立在青石板前,注重的是碗里的酒,两只眼睛直勾勾并死死盯着那碗酒,嘴角也在不自主地蠕动着,且情不自禁地咂着。最后竟实在忍不住了,他慢慢将手伸过去……那动作,如同一个怯怯的孩子,在父亲不注意时,偷偷把手伸向他的烟口袋,想捏一点烟丝,出去卷一个土炮,过一口烟瘾。他轻轻端起了酒碗,醉浓的沉香强烈冲击着他的嗅觉神经。他面对着近在咫尺的诱惑,终于把理智彻底丢弃,马上大口喝了起来。一碗酒顷刻尽竭,不曾残存一滴。酒入肚肠,燥热催兴,体舒腑畅,他把空碗向外一抛,‘啪’,碎得极其清脆。
贾义刀一看,心里哭了。师父,那是我的碗呦!您老怎么给我摔了?不过他依旧杵在一旁,没敢言语……
此时,无影已经把酒坛双手捧起,嘴对坛口尽情狂啜……当他把两坛酒都喝光时,已是身形朦胧,眼光迷离……
“无影,你别想成仙了,还敢偷人家的酒喝!你羞不羞?”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好像出自那个泥塑的山神爷。
贾义刀与丰明烨顿时吓了一跳,惊恐的目光同时移向山神爷塑像……
无影听到训斥的声音后,如同遭到晴天霹雳,马上转身向庙门外狂奔,刚转身还没到庙门口时,身体就已经化作成一颗特大的血红石骷髅头。那骷髅头,红的透明,红的鲜艳,红的流血,红的使人眩晕,那凹凹凸凸尽显齐辉,并闪烁迸发出烈焰之光。光亮瞬间将四周物体调上红的色彩,映遍庙墙,挂上树梢,飞射天边。血红骷髅口中有三十二颗闪着各色奇异光彩的牙齿,它们在嘴中参差暴突产生异变。这些牙齿相互拥挤在一起,变幻成各种形态奇异的灵魂小人,互相争斗着,尽显各自其态,美与丑,善与恶在其中相互交错替窜。血红骷髅飞速向南山逃走的过程中,嘴里面不甘寂寞的牙齿借机争相脱离束缚,颗颗如流星一样向四处迸飞……
也就在这个时候,林海呼啸,大地颤抖,江河咆哮,野兽嘶嚎……一切都处于短暂不平静的动荡中……
马棚中的全无妄手拿酒囊,里面本来就不多的酒,已被他喝光。最后他竟仰着脖子张着嘴,将大酒囊举过头顶向下控着里面残存的几滴酒。也就在这时,西天边闪现出一片红光,一个物体划过天空闪着亮光向全无妄飞来,随同一滴酒一起,掉进他的嘴里,喉咙随即不由自主一蠕动,就给咽了下去。那滴酒是顺利下去了,进入到胃肠中。可是那个物体却牢牢地卡在嗓子里,是咳不上来,又咽不下去。
此时的全无妄,也不顾幻想那嫦娥了,把他那颗送上九天的心,彻底给收了回来。赶紧弓腰伸脖子,用手不断地在咽喉部位,由上往下捋着,想把那嗓子里不知名热辣辣的物品送到肚子里。可这个东西不是嫦娥的一口唾沫,你想咽下去就能咽下去的,它顽固得很,任凭你捋、揉、挠、捏,就是不动,并且还附有少许的血丝返回到嘴里。全无妄用手抹了下嘴角,涎水加血丝就沾在手上,借着月光抬手一看,吓得不轻,哑哑的嗓音,呼唤着师父……终究挣扎着走了几步,连吓带痛,踉跄着倒在马棚外,昏了过去……
贾义刀和丰明烨并没有被突发奇异事件吓晕,而是紧紧跟随着,跟头踉跄地在那团红光后,哭喊着追寻师父。无奈红光瞬时已尽,师父也已经踪迹全无,他们依旧不舍,苦苦四处搜寻。
丰明烨边哭边埋怨贾义刀,嫌他引诱师父喝酒,把他老人家变成了一个血红石的骷髅头飞走消失了。非让他赔偿一个完好无缺,活生生的师父不可。强硬的态度,实在是把贾义刀纠缠得没法应付。他就耍弄小伎俩,吩咐丰明烨往南找,他自己向北转,说是分开找范围大。当他看到丰明烨真向南而去时,就偷偷转了一个圈,躲藏到了山神庙后面。
再说山神庙门边偷听与偷看的皮诚与史鳌,此等百年不遇的事情,让他俩赶了个正着,被那突变的血红石骷髅头,当时就吓晕过去。血红石骷髅头在庙外爆发的气浪,瞬间就将两个人冲飞出去很远,双双摔倒在一片林地上,已经昏死过去。这就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既然来了,就跟着沾点光吧!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皮诚首先清醒过来。他也不管旁边数丈远的史鳌醒不醒,拔腿就往南跑。皮诚现在已经吓傻了,摸着脑后被石头磕出的一个大包,连梦源镇在哪儿都忘了。跑着,跑着,就觉着脚底下疼痛难忍,而且鞋里还黏黏糊糊的。他先是踉跄几下,接着就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他坐在地上,脱下鞋,借着月光一看。呀!鞋底穿了个窟窿,脚流了好多血。再用两手扳起脚,低头一看脚底板,月光下可清晰地看到,在脚心处出现了一个比拇指肚都大的黑色凸痦。这东西把他吓了一跳,怎么长了这么个玩意呢?他以前脚上从未长过,就用手往下扣掐,结果是钻骨刺肉的疼痛,随后腿脚便开始麻木。没有办法,只好放弃了根除这个突如其来恶物的打算。他穿上鞋,一瘸一拐着向南走去。他的大脑现在处在极度混乱状态,竟然丧失了,家的记忆。
史鳌醒来后,只觉下腹刺痛,不见那皮诚的身影,心里暗骂,真是个无仁无义之徒。他撩开衣服,在月光下低头一看,一个蚕豆大小的红色痦痣在脐上半寸处。史鳌忍着疼痛,不敢出声,双手捧着下腹,弓着个虾米腰,一步一挪竟溯河而上,慢慢向前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进入了密林中,眼一黑,栽倒在林中一层厚厚的树叶里,又昏迷过去。
店小二常和,为了几个铜子,出来替驮子队的麻子脸给牲口加草料,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全无妄。他于惊慌失措中,赶紧跑回店里,将事件告诉了麻子脸。麻子脸连忙把大家伙叫起来,经过七手八脚一番忙碌,将嘴角流淌着血丝的全无妄抬到了炕上。
炕上暂时清醒过来的全无妄,表情非常痛苦,折腾了一会儿,脸色就开始变黄,精神也恍惚起来,嗓子也叫不出声了,躺在那里出气进气两困难。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店掌柜史小江,看着鬼人的面子不敢怠慢,只好深一脚,浅一脚,跑到镇上最北头那一家药铺。一通连呼带喊加拍门过后,将门叫开,好话说了一箩筐,终于把梦源镇唯一的药师,刘大黄给请来了。
刘大黄来到后,借着油灯光一看,立马脸色骤变,连连摆手,治不了,治不了,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手艺。他只是给了几包止痛的草药,并嘱咐着,先熬煮上吃着看吧,恐怕是命难保呀。此时的全无妄,那嗓子肿得跟吃多了鱼的鸭嗉子似的,是内凸外鼓。他从来没有诊治过这样的症状,这疑难杂症也忒奇了。刘大黄他既不是神,又不是仙,这样的怪病他自有生以来是第一次见到,连病原都无从知晓,更别说是对症下药。三言两语后,是拉腿就往外撩。他不愿意在这里看到全无妄喘口气都费劲的那个难受样,更是害怕鬼人,怕他怪罪,这老家伙,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主。他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在心里断言,也就三、两天的活头。鬼人把头扭向一边,也在暗暗恨骂着全无妄。这个不思进取的东西,整天酒不离口,这回喝得好,喝到点子上了吧?来来来,我再给你备上三斤,若三斤不行,那就五斤,看你还能不能喝下去?
月滑西山。丰明烨泪干力竭,步履凌乱,身心疲惫的身影出现在山神庙的门前。他进入到山神庙中,走到青石板边跪倒在地,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尊泥塑的山神爷。嘴里喃喃自语:“师父……您是师父吗?师……”
在那轻声千呼万唤中,丰明烨也慢慢倚靠在青石板旁泥塑像边上,他两眼昏沉,过度的惊恐与劳累使他迷睡过去……
晨曦透过薄雾轻吻着大地,将黑暗驱散,天也渐渐明亮起来。此时,山神庙内的油灯已燃尽最后一滴油,有气无力昏晃了几下,终于随最后一缕微细的青烟死去。
丰明烨在沉睡中醒来,用右手抹了一下还在发黏的双眼,这才看清,不知何时,贾义刀也侧卧在另一边的青石板旁。他不看则罢,一看顿时又来了气,好你个贾义刀,把师父给害没了,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这里睡觉。他走过去用右脚轻踢贾义刀的屁股,‘嘭,’声音不脆,有点闷。不承想这脚是带着一股怨气踢出去的,虽然控制着没使劲,却仍然有点重。
贾义刀在睡梦中被踢醒,几乎是立刻弹跳起来,仍睡眼蒙眬着,双手捂着屁股,原地跳转了三个圈。他又用手一抹眼睛,这才看清是丰明烨站在眼前。长脖一仰,没好气地说道:“下脚这么重,你想废了我?”
“废了活该!你把师父都给废了。你还我师父……”丰明烨越说越气,不依不饶,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着贾义刀。
“我找不着他,有本事你自己去找。”贾义刀仍挺着个脖子,强词夺理没好气地说。
丰明烨恨他,就又用脚去踢他,嘴里说道:“找……你赶紧去找!”
贾义刀闪身躲过这一脚,一看这阵势,暗叫不好。就在丰明烨不断抬脚向他踢来时,他向后退着。嘴里嚷着:“你疯了!疯……”还没说完脚下一绊,仰面后跌。他赶紧用双手去扶地,同时做了个师父教的仰面望月的一招,双手一撑地面的同时,双脚也腾空而起,紧接着又一个空翻在空中轻旋,迅即旋落在庙门旁,他这后一招叫空中花开。刚一站定,一眼便看到门外的地上有两颗各闪金光和白光的牙齿,疾步上前俯身捡拾起来。他惊喜地叫道:“师弟,你看……”
丰明烨看到是师父无影甩落后遗留下的两颗牙齿,眼泪瞬间又夺眶而出,顺脸颊流了下来,酸楚感强烈上涌着,悲愤的情绪再次爆发,大声哭喊着:“还我师父,还……”他边喊边向贾义刀发出拳脚的攻击。
在丰明烨连续的拳打脚踢中,贾义刀只能快速躲闪着。他在外面和丰明烨兜转了两圈后,又被迫退回庙中。他左右手各攥着一颗牙齿,虽然左躲右闪,但身上还是挨了几下。他侧眼一扫,看到青石板旁自己放在那里的‘桃木剑’,右手顺势就去抓那把剑,想增加一件武器来抵挡丰明烨的进攻。可是,就在右手还没触到剑柄时,那颗闪着白光的牙齿竟然从手中坠落,正好掉在‘桃木剑’上,立刻就深深地镶嵌在剑体里。
贾义刀一愣,抓起‘桃木剑’,呆站在那里,满脸的疑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桃木剑’:“这,这……”
这时,丰明烨已经停止了对贾义刀的追打,站在离他不到二尺处,怒目直视着贾义刀:“别这和那的,赶紧想办法找师父。”
贾义刀被丰明烨的眼睛盯得心里直发毛。伸开左手把剩下的那颗牙齿托在手心里,他把手慢慢送到丰明烨面前,内心存有愧疚:“给你吧,留个纪念。师父走了,咱就是死,也要守住山神庙,等他老人家,直到他回来……”
“我不在这里等,我要去找师父,让师父多教我武功,为死去的爹娘报仇雪恨。”丰明烨说完,伸手把那颗熠熠闪烁光辉的牙齿接了过来,定睛一看,竟是一颗门牙,不知何因,那牙齿上面还有一个贯穿的小孔洞。他把那颗牙齿放在左手心里,仔细地翻看着,脑子里又出现了师父的身影,他久久地凝视着这颗牙齿……过了好一会,再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小孔上,圆滑的小孔在他脑中引起数个联想。如果用绳串起来,套在手上,或挂在身上……这样师父他老人家就能随我身边了……他一眼就看到师哥手里‘桃木剑’柄的后面,那五根二尺多长的剑穗。丰明烨趁他不注意时,上前一步,伸手就抓住了三根,用力向下拽。
贾义刀对师弟的这个突然举动有些恼火,右手抬剑拼命往外挣。心想,怎么的,又疯了?本来是非常结实又坚韧无比的穗毛,可就在这你拉我拽中,竟然在剑柄处齐齐断掉。他看着只剩下两根毛的剑穗可不干了,心疼至极,嘴里迫不及待地喊着:“你还给我,还给我!”
“不还……不还,就是不还!”丰明烨用强硬的话语作为回应,转身就跑出了山神庙。他边跑边回头观察,想甩掉后面那紧追不舍的师哥,随即围着山神庙转了半圈。
心爱之物被拔毛,激怒着贾义刀,毫不犹豫,撵得是特别急,嘴里不停地吼叫着:“站住!你给我站住……”
丰明烨心想,现在站住,无疑会是一场武斗。他全力加快脚步,在薄纱般的晨雾中,顺着毛糙小路向西边的林子里跑去。
贾义刀手持‘桃木剑’迅速启动脚步,紧随不舍形影不离跟在后面,嘴里发着狠:“哼!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后面传来的声音,更加激起丰明烨那股寻师韧劲,边跑边回应道:“我去找师父去,不管他在哪儿,我都要把他找到。你不愿意去找,就在这儿看着庙吧……”
“要走,也先把那几根毛还给我,你再走!”贾义刀急了,不想让自己的‘桃木剑’缺失一多半的剑穗,边追边高声喊道。
丰明烨比贾义刀跑得稍快点,迅速钻进路边的树林里,马上绕到一块大石头的后面,迅速隐藏起来。
贾义刀拼命追,根本就没发现藏在石头后面的丰明烨。他顺着山路径直向西追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丰明烨从石头后面探出头,看到师哥已经跑远,随着嘴角笑容的出现,那颗忐忑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他马上又按原路返回,向东边梦源镇方向跑。背道而驰,贾义刀就是跑到黑也甭想追上。他一边跑着,一边看着右手里拽下的那几根剑穗的毛,软软柔柔的,虽然较细,但韧性十足。他跑了一会,觉着师哥已经不可能再寻找到他,就在一棵大树底下坐下。当伸开攥着左手,看到手心里的那颗牙齿时,眼圈又开始红了,随之泪水也挂上了眼角。他用那三根剑穗,穿过这颗牙齿的小孔,在两头打了个死死扣霸王结,试着往脖子上一挂,好像是量身打造的一样,正合适。
也就在丰明烨心情沉重看着牙齿,想着怎样才能寻找到师父无影时。在离山神庙很远的一片深山原始密林里,那连痛带吓加累,栽倒在地上厚厚树叶子中的史鳌,依旧昏睡着……
一只胸腹部位大体为灰褐色,但体背却带有较强的红棕色,喉部及颈下皆为浅白色的河獭,由远处寻踪而来。此河獭,就是当年史鳌从皮诚手里买来,在河中放走的那个修炼多年的河獭王。
河獭焦急地围着史鳌转着圈儿,不停地用前爪试探着轻轻抓抚史鳌的脸,企图唤醒这个身处险境的救命恩人……可是毫无效果。最后在无奈之下,河獭跑向很远处的河边,用嘴含着一些凉水,向史鳌的脑袋上喷洒着。如此往返数次……
昏睡中的史鳌被头上和脸上凉冰冰的东西所激醒,那倦疲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只用那无力的右手吃力地向脸上抹去……逐渐恢复的意识告诉他,脸上的东西是水。难道是,下雨了吗?史鳌使劲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使他大吃一惊。
只见眼前有一只身体修长,呈圆筒形状的河獭,正四脚立地,站立在他的身边。小眼睛、小鼻子、小耳朵,却长着一条既扁平又较长的大尾巴。正在弓身抬头,从嘴里往外喷吐着一些清水。
河獭见史鳌醒了过来,弓腰站立在一边,用那圆圆的小眼睛看着他,并没有马上跑开。
这一幕,令史鳌终生难忘,不承想,在今天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却是它衔水相救。他很感激那河獭,使劲睁着那豹子眼,用那带有深情的目光看着它……
山路上各种鲜花竞相开放,特别是石竹子花居多。在路的拐弯处,有个约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在随走随采着自己喜欢的各种艳丽花朵。她早早就起来了,偷偷着跑出来找皮诚和史鳌的,她心里在惦记着他们俩昨天在马棚里留给她的承诺。当她走到街的尽头,一条山路就出现在她的面前,看到路边紫的、粉的、红的掺杂着开放的各种花儿时,就专捡漂亮好看的顺路就采了起来。娇美鲜艳的花儿在晨风拂动下,轻盈旋舞着,频频随风转动着艳彩笑脸诱引她。就这样,她不知不觉已走出了较远的一段山路。当她无意中看到花丛旁,有一个粉红色亮闪闪的牙状物体时,在好奇心驱使下,刚要用小手去拿……
也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阵‘嘶,嘶……’的声音。她转身回头一看,大碗口粗的一条大蟒蛇现曲伏委蛇状,已立起近五尺高的前部身躯,把头向她的面前伸着,并探着吐着叉形蛇信。
“啊!”一声尖叫由近而远传向原野深处,声音未落,她的身体一下子就跌坐在花草丛的旁边。不偏不倚,正坐在那颗牙齿上。牙齿灵性十足,贯穿那浅蓝色裤子,并刺入了她的臀部。实际上,小姑娘看到大蟒蛇后只发出一声‘啊’就随即吓昏过去,关于臀部的疼痛,已经毫无知觉。
大蟒蛇此时好像对她不感兴趣,晃动着硕大的略显三角形脑袋,极力左右搜寻着那颗发着粉红色光辉的牙齿。大蟒蛇在四周探寻了一番,竟一无所获。它不死心,再探寻时,明显觉察到牙齿已经嵌入小姑娘的身体,立刻就张开它那有几颗上下错对着白牙的大口,准备对倒在地上的小姑娘发起进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不远处听到声音的丰明烨飞速跑了过来。一看这场面,立刻双手抓住即将触及小姑娘身体的大蟒蛇脖颈处,用力死命地向后面拉拽着,让蟒的头远离她的身体。
大蟒蛇本想吞下这千年一遇的神物,它就能化作人形远离深山大川。结果没承想,竟然遇上两个不知死活孩崽子,一下子给搅了局。大蟒蛇这个气呀!天大地大,今天怎么就这么巧,来了两个不要命的崽?这大蟒蛇可不是一般的主,它在这梦源镇周围的崇山峻岭之中生活了近四百年。也是吸天地之灵气,化物血为筋骨的此地一霸。眼看到嘴的机会叫他(她)们给搅了,还被人家给掐住了脖子。这还了得,不给点颜色看,他(她)们知道我长了几颗牙?大蟒蛇立即怒旋身体,把丰明烨给死死缠住,这是它惯用的绞杀术。嘿嘿!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崽子,我让你骨碎筋断成个美味肉团子。
丰明烨上半身被大蟒蛇紧紧缠捆住,胸闷气急,身体躯干部分在向内腑压缩着,疼痛难忍,筋骨欲碎。他马上用左脚狠狠踩住它留在地上尺余长随时准备向他旋盘的尾部,右脚用出全力猛踹大蟒蛇尾部余露出的部分蛇体。只见一团银白色的骷髅头猛烈撞击着大蟒蛇的身尾处。只听‘咔嚓’一声,大蟒蛇后尾部分立刻筋断骨碎,尾部软软地瘫在地上,只有那皮还和身躯相连。
大蟒蛇它也是血肉之躯,疼的是狂翻乱滚。丰明烨已被它带倒在地,也随着蟒蛇身躯翻滚着,身体却渐渐摆脱了蛇身的缠绕。
丰明烨双脚一蹬地,随着一股沙尘站了起来,双手依旧死死卡着那蟒蛇的脖子不松手。
大蟒蛇劲头特大,翻滚狂扭身躯,猛然挣脱了卡在脖子上的那双手,立刻将嘴张到最大限度,探头弓身要生吞刚刚站起身来的丰明烨。
丰明烨眼睛紧盯着移动过来的蟒蛇血红之口,快速向左躲闪,瞬间跳到小路边的花草丛中。
大蟒蛇没有捕捉到目标,蛇头连同部分身体带着一阵腥风与丰明烨擦身而过。但它的后半部随即旋起,摆动那断尾的蛇体用力向路边扫抽过来。
此时丰明烨已经来不及再躲闪了,双掌出击,全力应对着大蟒蛇旋扫过来的身躯。一声闷响过后,铜钱大小的鳞片,伴着那断尾处喷溅的蛇血四处飞散。再看蟒蛇的尾梢部,生生让双掌给推击到小路的另一边。丰明烨觉着掌腕刺骨般的疼痛,收手一看,掌腕连同前臂尽显斑斑块块紫红色血瘀,很显然,这是被蟒蛇的坚硬鳞片所伤。
大蟒蛇恼羞成怒,好厉害的孩崽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调和的余地。它快速转着身体,又将蛇头对准丰明烨,张开嘴就喷出一股黑黑的毒气。毒气如同一团翻滚的黑云,即将飘移到路边丰明烨的面前。
丰明烨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连忙用手,紧紧捂住口鼻,并迅速闭上眼睛,纵身向小路的另一边跳去,躲闪过这致命的攻击。
大蟒蛇伺机而动,捕捉住时机,蛇身又快速旋缠住了丰明烨的身体。而且它越缠越紧,特别是脖子上那道,更是致命,已经使他处于窒息状态。蟒蛇的头在高高地悬起,脖子弯曲着,张大的蛇嘴慢慢向下逼近丰明烨的头顶。
丰明烨被死死困住,不能移动半步,处于窒息中的头脑欲涨欲裂,死亡之气息笼罩着他,灵魂之火在这场血雨腥风中剧烈摇曳着。丰明烨眼前霓现出片片斑斓色彩,父母及亲人的影像也在面前渐渐虚幻出来,多么熟悉与亲切的面孔,他此时觉着身体的剧痛感一下子全都消失掉,仿佛又回到童年时亲人的身边。他努力想用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去触摸这数个若即若离的虚幻影像,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却总也够不到……突然,师哥贾一刀那一副不温不火,且报仇心锐减的样子,闪现在他面前,并用身体阻挡住他往前探伸的手臂……瞬间,所有的影像全部消失殆尽,眼前出现一片黑暗。丰明烨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内心在奋力为自己呼喊着,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死后谁为父母来报仇!
大蟒蛇并不急着吞噬他,它把全部的力量都用在已经伤残了的身体上,紧紧缠绕着他,它只是等待着那个猎物死亡时刻的到来。
就在这时,那颗牙齿在大蟒蛇缠绕的空隙里,瞬时幻化成一个小小的金色灵童,用头颅撞击着丰明烨的前胸,有意识唤醒他即将熄灭沉睡过去的灵魂。
丰明烨现在已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被牙齿连续冲撞所激醒,好在右手并没有被缠住,他迅即在蟒蛇身体缠绕的空隙里把手伸进去,一把抓起挂在脖子上的那颗牙齿往上猛挥,手与牙齿迎向阔红的蟒蛇口。瞬间,牙齿立刻化作一把锋刃长剑,在接触大蟒蛇的一刹那,猛然间,爆发出万道如炬炽光。
那个大蟒蛇身体多处被炽光剑气击中,在电光石火间,立刻皮绽血飞,碎尸数段,崩散飞落在小路边或花草丛之中。那断落的尸段,还不停地蠕动着,污血横流,浸染着路上的泥土或路边的草丛……
丰明烨青灰色道服上遍布血渍,站在原地身体摇晃了几下,随着飞落的蟒蛇尸体也倒在了路边。
短暂的昏迷,被随后掠过的清风和哭声唤醒,丰明烨忍着身上刚才被大蟒蛇捆缠挤压造成的伤痛,右手撑地,艰难爬起来后,踉跄着上前几步就来到了小姑娘的身边。
此时,小姑娘已经清醒,双手搓眼,不停地哭泣着……
丰明烨拉着小姑娘的衣服,关心地询问:“你让大蟒蛇咬着没?”
小姑娘哭着说道:“疼,疼……”
丰明烨把目光仔细地在她前面的身上搜寻,并没有发现哪个地方有出血现象。因看不到被大蟒蛇咬到的地方,便焦急地问:“哪儿,在哪儿?”
小姑娘由于受到委屈,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瑟瑟发抖的身体依偎着他,两眼惊恐地看着满地残血和已经断为数段的大蟒蛇。她的手向自己身后面的臀部指了指,娇声嚷嚷着:“这里,这里疼。”
丰明烨一看她指的那个地方就摇头了,怎么可能就咬到哪儿了呢?不可能呀?他只好半蹲着,让小姑娘的身体伏在他的腿上,当丰明烨的目光看到那裤子破了个三角口后,真的相信了她遭到大蟒蛇的攻击。他怕有蛇毒在里面,就用手轻轻将那浅蓝裤子破的三角洞的一角向边上一拽,只见皮肤有一块拇指肚大小的粉色血印。丰明烨有点疑惑,如果有毒应该是变黑,可她这小块的皮肤却变成粉色?用手指轻触一下,问:“疼不疼?”
“哎呀,哎呀!疼死了!”实际小姑娘是在跟他撒娇,并不是特别的痛。
丰明烨这下可急了,怕时间长了蛇毒全部融入血液中,好在跟师父学过的疗毒之法。只是这个部位不能用捆扎法,让他太为难,没办法,只好用上了吸液驱毒之法。他低头将嘴对准那粉红色的伤口,就使劲吸了起来,他想把蛇毒给她吸出来。吸着吸着,就觉着只有舌头上有一点咸味,口中并没有吸出半点血液。他抬起头,吐了口唾沫。再仔细观看着那伤口,用手指抹了两下,平平的,没有一点被划破的痕迹。丰明烨很是羞愧,脸就红了,头也在使劲往下低着。心里想,光听她喊痛,也没看准,就用这办法,真丢人……
“没事,没事的,没有被大蟒蛇咬到……”他脸挂些许羞涩,边说边让小姑娘站起来,重复地告诉她,没被蟒蛇咬到。
小姑娘两眼看着丰明烨胸前挂的那颗牙齿,这牙齿印象,已在脑海里留下深深的烙印。因为她也是看到花丛旁一颗亮闪闪的牙齿后,突然听到声音,转身后就遇上大蟒蛇的。不过她看到的那颗牙齿是粉红色的,和他脖子上挂的这颗无论形状和颜色都不相同。
丰明烨让这个陌生俊俏小姑娘的眼光,给盯看得脸上热辣感倍生,羞臊中显得很不好意思。他为缓解刚才那一刻的尴尬感,想问小姑娘叫什么,但又不知怎样开口,只好不自然地搓着手。
小姑娘倒是极其大方,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会说话的大眼睛,似乎已经传递出无限感激之情。
就这样,一时间,一个羞羞的二八少年;一个天真的金钗小女,在这原野小路上相互无言凝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