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王者蒙难,人生如梦徒谋衣钵:
第二天早上,青草坳,雪后初晴。长空万里无飞云,冬阳唯唯吐朝晖。原野空旷鸦雀飞,寒风留声雪娇媚。
早饭后的丰明烨,手里握着一把腰刀,正在房前院子里数个草垛旁边,聚精会神练习着,师父昨天传授给自己的啸龙十六式。疾行、冲步、跳跃、腾空,犹如龙飞凤舞;闪转腾挪,恰似虎豹捕猎。虽然现在还够不上精通级别,但已经入门,凭着他自身的武功天分,加上勤学苦练锲而不舍的精神,还有那超越常人的灵性,将来达到鬼人的程度或将其超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是那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武功高人……
这时,院外那条覆盖着白雪的小路上。一个身体肥胖,身着高档皮大衣,头上一顶富贵裘皮帽,脚蹬一双胖头鹿皮靴,骑着一匹枣红马的人,正走向这个很少有人光临的院落。他在院子边上略显笨拙的样子,小心翼翼滑下马背,手里握着缰绳,远远地冲着草垛边上练武的丰明烨,拱着手,嘴里说道:“烦劳侠士停一下,我来此拜访‘霸天驮行’大掌柜的。”
丰明烨收刀,停住招式,看了一眼这个圆脸眯眯眼的陌生人。心想,昨天白家老管家来给师父说媒,今天这个衣着上档次的胖子,会不会来问抠门师父要彩礼呢?嘿嘿,一会儿说不定会有好戏看!他顽皮地用手一指,不远处西边房顶破烂屋门漏风的房间,说道:“我师父就在那间屋子里闭目养神,你自己进去找他即可。”
那胖子闻听此言后,脸上显现出为难之态,戴着貂皮保暖手套的左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短胡须的下巴。眨巴着那无论怎么努力,也睁不全开的眼睛,以谦和的语气说道:“在下不敢贸然进入,还烦劳侠士先通报一下。”
丰明烨微微一笑,也就临时当起门童来,走过去,在房门外面大声喊着:“师父,有人找你……”
杂物间的鬼人,坐在一个粗糙的杌凳上,昨天的事情,使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脑子里非常杂乱……正在闭目思事的他,被外面的通报声所打断。他瞬即起身,抓过放在地铺上那件白羽情给他缝制的皮衣,顺便将皮衣披在身上,就从屋里走出来。出门后的他,看到一个人牵着马站在院子里,那面孔非常熟悉。此人便是,源海城三大首富之一单喆的手下,‘天下通’外事处的二掌柜,外号叫‘大迷糊’的邢浩仁。
邢浩仁看到鬼人从屋里出来,也不管那匹马来到生地方会不会跑掉,迅疾将手中的马缰绳一丢,摘下那双价格不菲的手套,丢在地上,抢前几步,赶紧弯腰拱手:“大掌柜的好。”
鬼人随意还了个礼,说道:“二掌柜的来我这有什么事呀?”
邢浩仁呵呵了两声,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往前一递说道:“单大掌柜的有封信让我交给你。”
“哦!”鬼人接过来,将那封信开启,把信纸展开,此信上面的字不多,内容如下:
外侄女婿:
近来可安好?见字如面:
你可能觉着我单喆这样称呼你有疑,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因深秋后,获悉你与白羽情将结秦晋之好,我这个做亲舅舅的甚为高兴。说到这,我不得不把我家的家丑向你露一点。我把事情略一小叙,你即明了。白羽情的亲娘,就是我的姐姐,叫单双。由于她在早年和白羽情的爹在源海城相好,并生下了白羽情,因为种种原因,两人没能桑结连理。白羽情的爹就回到了源江城,最后他在苟家店治理起了一份家业,并一直在此居住。
我给你写信并没有恶意,因我数日后就要到京城去做买卖,可能三年五载不会回源海城,有点事想求你帮个忙。由于去年我送给养到冷水沟的运货队,跟一夫岭的洪天炮发生点纠纷,矛盾闹得有点严重。所以今年往上送货就有点难,希望你能帮我带运货队过去一夫岭即可。酬金可向我那外事处的二掌柜邢浩仁要,多少你随便开价。万望助我一力,我单喆先在源海城拱手请谢了。
另外,信过目后请焚毁,勿留遗存,谢之!
再次拱手!
单喆草书
冬月初十
鬼人看完,便摇了下头,又叹了口气。心想,我现在混成什么样了?原先的好哥们,都变成了长辈,怎么越老辈分越小了呢?
邢浩仁那两个眯缝在一起的肿眼泡子,正努力地把眼睛睁大看着鬼人,等着他发话。邢浩仁走时,单喆对他是千叮咛万嘱咐,你想方设法,一定让鬼人跟着去。他若不去,物资指定运不过一夫岭。我因有重大的买卖要到京城里去做,现在忙得很,顾及不了这一夫岭的事。冷水沟的外掌柜龚嵩,已被我临时调往应龙州,去讨要一些陈年旧债,估计一两个月回不去。为了咱们的买卖,你这次就是跪下磕头,也要把他给磕去。没有他那威慑力,洪天炮是不会买账的……
实际消息极为灵通的鬼人,早就知道那龚嵩去应龙州之事,什么事都别想瞒过他。他看到邢浩仁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盯着他,就故意说道:“你们的外掌柜龚嵩,他与洪天炮较为熟悉。单大掌柜的何必舍近求远,叫你来找我呢?”
原本就忐忑不安,担心这事能不能办成的邢浩仁,让鬼人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慌了神,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掌柜的,你……听我说,我家那外掌柜龚嵩,他……他……”
鬼人皮面罩下那只独眼,带着数分不屑之态的目光,扫过邢浩仁的脸后看向远方,随即开口,将话打断:“他怎么了?难道死了不成?”
话有些冷酷无情,令寒风中的邢浩仁,那原本就发冷的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赶紧接话说道:“没……没,他让单大掌柜的,临时调到应龙州去催要债务。”
鬼人给人办事,那是用银子说话。他不想啰嗦下去,就抬手向邢浩仁做了一个手势,并简洁地说道:“这个数!”
邢浩仁虽然人称为‘大迷糊’,但买卖上可不迷糊,绝对是一把好手,看到出价后,赶紧伸手在空中也还了一个手势,诚心地说道:“我给你这个数!”
手指显示出这个价码,让鬼人的内心感到满足,轻轻点了一下头,嘴里说道:“行,够意思!你们运货队先走着,我随后就到。”
“好,我马上回源江城,叫他们立刻出发。我就不去了,免得那洪天炮找我的麻烦。”邢浩仁高兴了,真是谢天谢地,没费多少口舌,鬼人就答应了。他赶紧转身,上前几步,捡起地上的手套,向那匹因草料诱惑,跑到草垛边上的枣红马快步走去,随即就骑上马背,奔源江城而去。边走边想到,该死的洪天炮,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去年差点让你给废了。嘿嘿!今年哥哥我不去,给你请去一尊神,有本事你踢他两脚试试!哈哈……
鬼人来到居住的杂物间,把身上的皮衣扣紧,将那封信烧掉,拿了几件衣服及所需品。当看到那个白羽情给他缝制的黑皮面罩时,也拿起来,放在自己的皮口袋里。然后,他将皮口袋斜背在背上,在前面系结牢固。他又拿起前几天从炕洞子里挖出来的两样物品,缓步走到院子里,对还在反复演练啸龙十六式的丰明烨说道:“备马,我要出去。”
丰明烨不敢怠慢,把招式一停,赶紧向马棚跑去。一番忙活后,将鞍、镫备好,牵着鬼人那匹黑马走到鬼人面前,将缰绳递给他。随口提醒道:“师父,您出去,别忘了回来娶师娘。”
鬼人摇着头,那黑皮面罩也跟着左右地摆动。他用那独眼看着丰明烨,眼光里流露出些许的柔情,并把手中那两样东西也一起递给他。然后用期待的语气对他说道:“我把这两样东西送给你,望你不辱使命。”鬼人看到丰明烨与自己年轻时很相像,有一种超脱的常人之情在牵连着两个人。鬼人之所以做出此决定,是经过千思万考的,是想对他重点加以培养。至于他能不能看得懂,看不懂,让他自己先去思悟。等自己回来后,再看情况是否与他交底细解。关于这嫁娶之事,此次出去至少也要二十多天,已经是来不及了。他想让丰明烨明白,于是,又接着说道:“我事多,也可能一二个月后回来。”
丰明烨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师娘白羽情,至于那两样东西,并没有引起他多大的兴趣,只是顺手接了过来,权当代为师父保管着。一听师父说出去一二个月后回来,那原定的婚期就在眼前,这怎么办?他非常焦急地说道:“那可不行?你不回来,谁去接师娘?”
“啰哩啰嗦!你!你去!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看着办!”鬼人说着就纵身上马,又感觉着哪一点地方有些不妥?略一想,噢!银子!他将手伸进怀里,从怀中摸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随着一声:“给!”那锭银子就划了一个弧线,旋抛到丰明烨面前。
丰明烨用了刚刚学到的老龙探爪,那锭银子就捏在他的手指中。马上就问鬼人:“这是雇轿子的钱?”
“雇什么轿子?在家里等着就行了,她愿意来,自己就来了。”鬼人不想和丰明烨多说,就催马向小路上走……
丰明烨仍在背后追问着:“这房子修不修……”
鬼人也不作回答,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刻时,那个黑点就消失在一片白色雪野的尽头。
鬼人的马快,还没到源江城就追上了邢浩仁。他在马上高声说道:“磨蹭什么?怎么才走到这儿呢?”
邢浩仁手抓缰绳,连忙应付:“我这马有点慢,再说,我也不敢快骑。不耽误事吧?”他有点心虚,怕鬼人反悔。后一句更是由于太担心,才提心吊胆弱弱地问出来。
鬼人不管他,对他说道:“抓紧点,我只在栾家川等你们家的货运队。我在那里只等四天,过时不到,别说我不给你们家大掌柜的面子,你看着办。”他是边走边说的,说的时候,他那匹黑马已经离开邢浩仁的马有一个马身了。
邢浩仁此时比鬼人都急,只是自己的骑艺不精湛,想快也快不了。再说也不敢快,这冰天雪地的落马坠镫,不死即残,他还真没那个胆量。心说,你催什么催?我这都火上了房子,你不但不管,还在旁边煽风。哎哟唉!爷呀!你慢点不行吗?嘴里还不敢说别的,只能点头应着:“好……”可他骑那匹马也和他一个德行,瞪不起眼来,继续迈着那扎实小步,向前走着。
鬼人速度很快,冷风劲吹,根本没听清邢浩仁说的什么。他没进源江城,顺着一条山道,绕城而过,直奔栾家川。
三天后,鬼人来到了栾家川,已是近半夜时分。他并没有进入‘源江川’大车店中,而是顺着驮子道又向前走了二里多路,在一条小河边,调转马头,来到一处名叫方砣子山悬崖下的一座道观里。道观叫‘皇凤观’,两排青瓦房,中间是个大院,偌大的道观,只住有一个老道姑,大约已近四十五岁开外。
鬼人快接近道观时,跳下马,将马拴在路边的树上。他单身向前走着,并没有走那条通向院子的小路,而是从远离路边的树丛里踏着雪来到道观的墙边。只是稍一停顿,便纵身跳上道观的屋顶,又从屋顶飞身跳落到院子中,虽然他身轻如燕,但还是带下不少的房顶积雪,随后纷扬着落了下来。他轻步走到靠近崖壁的一个房门前,用手间隔着敲了五下门板,就停下不敲了。过了一会,道观的屋里就亮起了一盏油灯。老道姑并没有马上出来,只是来到屋内门前,也用手在里面门上敲了三下。鬼人接着在外面又敲了一下。老道姑这才把门打开。鬼人来到观里,俯身拱手,说道:“皇姐受苦了。”
老道姑头顶上挽髻,横插着金钗,尽显不俗的孤傲与冷峻;面相较严厉,眉目虽秀,却透出望水穿石刚杀气态;身着一套深蓝色的道服,足蹬云鞋,贴身合体,干净利落;右手里握有一柄长毛的拂尘,瘦长的手指筋骨凸显,带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刚劲烈风之撼摄感。她平静地说道:“为了复国大业,臣在所不辞。”
“栾一川已经把黄货送来了吧?”鬼人问话直奔主题。
“前天刚送到,加上以前存的,已经有三十多斤。”老道姑言清语明回答着鬼人的问话。
“好,我这就去取,把它送到藏宝窟去。”鬼人向室内的墙壁走去,准备开启机关进密室去……
老道姑并不知道藏宝窟究竟在哪里。这些都是他(她)们王朝的秘密,为了复国,每个人都必须围着一个皇位继承人转,只能干好自己分内的事,别的事不能问;这也是先祖留下的规矩,没人敢破,身为皇位继承人的亲姐姐,她更加深知此规矩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