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古朴的炼锋号静静地矗立在金色的尘雾里;向西望去,在彤云的映照下,深红的原野上,焦急的骑马人正赶在日落前逃离思源镇,像鱼群在燃烧的海洋中游弋;远处的树林中,一群人穿过紫色的迷雾,眼冒绿光,尘土飞扬。
陈京坐在庭院里一条长条板凳上,环抱双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并在一起,分开,又慢慢靠拢。
“你也要逃!你可是来炼锋号的人!”
陈京抬起头,杨平大哥也要走吗?
“你也好好想想自己能做些什么。”
江京谦昨夜的话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明晚之前,离开炼锋号。”
姜师傅昨晚也这样说了。
“师傅说了,去留由我们自己做主,快放手。”杨平甩开对面的手,抱着包袱快步离开。走到庭院出口,他停了下来,“我劝你们也快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杨平停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那个年轻人怕是撑不过今晚,别指望他了。”
雷老板离开后,陈京把生死不明的江京谦带回炼锋号,交给姜师傅救治。
姜铸脱下江京谦的衣服,惊喜地发现江京谦还穿了一件软甲,而且质量极高。他小心地脱下软甲,伤口并不深但是伤口的边缘微微泛紫。
雷老板的飞刀上,有毒!
姜铸神情凝重,半天没有说话。
简单清理伤口后,他召集炼锋号的弟子和思源镇的村民,告诉他们明晚之前,离开炼锋号,即便是炼锋号的弟子他也不做阻拦。
“不,他会没事的。”陈京跳下板凳,跑进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少年静静地躺在床板上,微弱的光芒透过窗户映照出他冰塑般的面庞。
陈京坐上床沿,轻轻地搭上江京谦的手,嘴里念念有词,不时地转头看一看他的脸。
突然,陈京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钳住。
江京谦醒了。
“我的马,左边第二的袋子里,一个红色的小匣子,快去拿,快去!”
陈京飞奔到马厩找到小匣子,里面装着六颗灰白色的药丸,回到房间,江京谦又昏死过去了。
暗门缓缓打开,姜铸举着烛台,无奈地移动脚步。
“我要造出全天下最好的兵器。”年轻时,每一个锻造师都大声地或心里默默地说过这句话。
姜铸是幸运的,他锻造出了令自己满意的兵刃——齐物剑。
剑鞘乌黑,黄金吞口,没有浮夸的装饰,简洁优美。
放下烛台,姜铸抽出长剑,忘我地挥舞。
寒光闪闪,剑气逼人。
哪怕大汗淋漓,哪怕气喘吁吁,哪怕脚下步伐错乱,哪怕老泪纵横。
不知过了多久,姜铸依依不舍地收回宝剑,齐物剑入鞘的瞬间,他痛心地闭上了双眼。
屋外传来陈京的呼唤声,姜铸一手持剑一手举着烛台,退出密室把书架上的书推回原位,接着出了房间。
“姜师傅,你看看这个。”陈京将灰白色的药丸展示给姜铸看。
残月升空,夜幕降临。
雷老板率领“银面”来到炼锋号,大门紧闭。
一个身穿白衣,头缠青布的中年人收到雷老板的指令冲出队列,大声呼喊。
“时间已到,速速开门,如若不从,鸡犬不留。”他特意把“鸡犬不留”多重复了几次。
炼锋号没有回应。
雷老板又朝属下做了个手势,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拖着一个鼓鼓的巨大的麻袋走出队列。
啊~奋力一甩,麻袋稳稳砸进炼锋号。
炼锋号内众人严阵以待,陈京以外所有老幼妇孺都被悄悄送走了,一共还有五十七人。
“时间已到,速速开门,如若不从,鸡犬不留。”没有人说话,都默默地握紧了兵器和拳头。
叫门声消失,紧接着是野兽般的嘶吼,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黑点重重地砸在众人中间。立刻跪倒
两个大胆的弟子走过去解开麻袋,立刻跪倒,呕吐不止。
耳朵,鼻子,眼珠,断臂还有头颅,是他们熟悉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丢回去!”弟子们不可思议地看向姜师傅。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丢回去!”
那两个弟子强忍痛苦站起身,系上绳子合力将麻袋甩了回去。
雷老板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动手。”
几十个壮汉轰开大门,轻功高手翻上围墙,一个个凶神恶煞,蜂拥而入。
这场实力悬殊的对抗很快演变成“银面”单方面的屠杀。
尖叫声划破天际,火光点燃夜帷。
炼锋号内,惨叫声如利剑刺穿胸膛,鲜血如飞镖飞溅,宛若人间炼狱。
“停手!”姜铸双手捧剑,颤颤巍巍地走到雷老板面前。
“这是你想要的齐物剑,快叫你的手下停手”
雷老板没有回应,仰天大笑,云知晓跟着放声大笑,最后“银面”的所有人都在狂笑。
“可笑,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把你们都杀了,我照样拿得到齐物剑。不准停,动手!”
雷老板背过身,面带笑容,像是在欣赏优美的乐章。
“好好看着吧,你心爱的炼锋号是怎样变成废墟的。”
“把我的哥哥还回来。”
陈京射出的飞镖被雷老板单手夹住。
拔出齐物剑,姜铸冲向眼前的恶魔,却有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提回台阶。
姜铸抬起头,是江京谦,他挺过来了。
雷老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命令属下全力杀死刚刚出现的少年。
“我决定了我要为了我的救命恩人把你这个江湖败类铲除,雷峥嵘。”
“快杀了他!”雷峥嵘一边咆哮一边射出飞刀。
飞星客,快如流星,说的不仅仅是他的飞刀。
一瞬间,穿过人群,镔刀出鞘,躲过飞刀,象征着死亡的、惨白的刀光映在雷峥嵘的脸上。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只能硬接。
雷峥嵘拔出双刀,咬紧牙关,勉强接下。
没有片刻犹豫,江京谦单手挥刀步步紧逼,你的刀这么慢怎么在江湖上混饭吃呀!
“银面”的众人都傻傻愣在原地,他们从未见过雷老大被这般压制。
雷峥嵘想和江京谦拉开身位,但对方一直不给机会。
“你们这群傻子,快,接着动手呀!”
先前朝炼锋号里丢麻袋的壮汉大喝一声举起阔剑。
剑在他的头顶停住了,一柄飞刀扎入他的咽喉。
“我看谁敢动手。”他的声音依旧轻而有力。
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回头,更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雷峥嵘的气息渐渐乱了,江京谦看准时机一刀砍下他的右臂,一脚踹翻,刀尖抵在面具上。
“停手,都停手!”
云知晓率先丢下兵器跪地求饶,其他人纷纷效仿。
赢了!江京谦赢了。
炼锋号活下来了!
姜师傅捂脸痛哭,太好了,太好了;弟子们相互拥抱,赢了,我们赢了。
陈京跑到江京谦身旁:“你们把我哥哥捉到哪里去了?”
“是一个右手戴着钩爪的男人叫我怎么做的。”
钩爪。
痛苦袭来。
雷峥嵘发出阵阵惨叫,他的右眼被刀扎穿了。
“那个人在哪,快说,快告诉我。”江京谦面目狰狞,缓慢转动刀柄。
那个黄昏,那个右手戴着钩爪男人,他永远不会忘记。
江京谦,江京谦!陈京的呼唤把他带回现实,双手抓紧他的披风。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
天边泛起礁岸似的灰白色云朵,要天亮了。
“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太阳了。”
“笨蛋,太阳每天都是一个样。”
“不一样,这是你带来的日出,谢谢你。”陈京补充道,“我想过了,既然我们找的是同一个人,一起行动不是更好吗。”
“快回去。”
“我已经告诉姜师傅我要离开思源镇了,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
“快回去。”
陈京骑马追了上去。
“江京谦。”
“快回去。”
“你为什么日出前就要走呢?”
“等真正的太阳出来了,江湖就不需要我们这样的星星了吧。你说呢,京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