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又要开讲了,你还去吗?……碰!别动我的幺鸡!”
“哪个周先生?……四筒!”
“临河书院的大师姐,也是王左的梦中情人啊!你早上又没仔细看笔记吧?”
“这不是早上起得晚嘛,你们又催得急,我就随便翻了翻。”
“那我跟你再详细描述一下,王左上次见过周先生回来之后的样子……”
“打住!”
王左拍案而起,再不阻止,向孟还不一定怎么编排。
向孟、沈仲坤、叔万贵,王左的三个室友兼牌友,自从王左每日的记忆得以保全后,三个牌友也算鸡犬升了天,有王左帮忙,三人的脑子越来越灵光,现在已经可以八卦了。
王左也是才发现,三人中的向孟竟是个话痨,而且颇有演绎天赋,琢磨功法时就抓耳挠腮,碎嘴八卦时,真可谓滔滔不绝。
每次他们开始要八卦的时候,王左都得及时阻止,否则向孟强大的推演能力,总能把故事带到相同结局,而那个结局里,毫无疑问,王左都是有色心没色胆地远远望着周先生的背影,孤独地躲在角落哭泣。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向孟的一点,就是他毫无常理可言,但是又能逻辑自洽的编剧能力,虽然他不记得了,但每次都能推导出同一个结局,确实很见功力。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王左不给他们机会,直接走人。
“唉……别走啊,把这圈打完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身后传来向孟的声音。
王左只是挥挥手,也不回头。
“你有啥事啊?”
“嗐,还能有啥事,听讲去了呗。不管他,我们斗地主!”
“好!牌放哪来着?”
身后隐约开始传来,“我抢……我再抢……”的呼喝声。
...
王左脚步利落地出了大营。
并没有人阻拦。
屠山看着凶恶,但是言出必行,说下值期间不管,就绝对不会管他。实际上,整个甲子营都基本处于一种无为而治的完美状态中,不需要明令典刑,也没有杀鸡儆猴,屠副统领更是像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一整天只躲在自己的营帐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不去找他,他也不来找你。
但凡你有事去找他,无论何事,先罚你一顿是必须的。
王左抬头看了一眼天光,现在离自己当值的时间还早,既然今天要去听讲,不如待会顺便逛逛庠序城?
自从“三身术”让自己免于失忆之后,王左已经许久不曾去忘川之畔寻找记忆了,也不再热衷于在黄泉路上交朋友,因为自己失去的那许多日记忆,虽说不至于到不堪回首,但是也没甚值得追求,不要也罢,就放任它们回归忘川吧。
这样做的直观效果就是,王左彻底闲了下来。
不再需要花时间倾诉,不在乎需要花时间找寻记忆。
每日除了当值的六个时辰,其余时间基本上是无所事事,所以他最近很热衷于参观庠序城,当然,庠序城里的居民一如既往的不太喜欢他。
此外,他修习功法的心,也活络了起来。这不,最近又热衷于去听周先生讲课了。
……
王左从距甲子营最近的启夏门进城,刚一进城,就向停靠在城门口的陆行舟走去。
陆行舟由大荒的顶级世家——梁家运营,不止在庠序城内,整个大荒范围内,无论是物资运输,还是载客行走,都离不开他们。
大荒地域广大,二十九城之外可不太平,可以说,地府之所以还能勉强维系二十九城为一个整体,梁家的陆行舟功不可没。
陆行舟整体呈梭形,名为舟,却不入水,叫陆行,其实在天。
只见它稳稳地飘在离地大概半米的空中,等到它出发时,先极速攀升到高空,在攀升的过程中迅速由实转虚,然后极速行驶在虚空之中,快到站时,它又由虚转实,落到地面。
从庠序城城南到城北,除去在每一个站点停靠的时间,陆行舟只需要半刻钟就能来回一趟。
每一艘陆行舟都造价高昂,但单单是高昂的造价,还不是梁家能垄断陆行舟的原因。
之所以大荒之上,只有梁家能生产陆行舟,是因为其中最重要的部件——龙骨,需要用虚空之龙的一整根脊椎骨打造。
而梁家盘踞的合虚城,有一处虫洞,通往目前已知唯一的一处虚空之龙的巢穴。
陆行舟不仅速度奇快,以虚空为道路,而且载量极大。
以停靠在启夏门的这艘“启夏一号”为例,外表看起来十几米长短,宽不过两三米,但内里却异常宽阔,分二十节,每节有座位一百五十个,如果算上站票,可容纳五千人。
如果硬要塞,这小小的一艘陆行舟,塞下个七八千人不成问题。
《大荒志·梁太公世家》:“帝俊生禺号,任姓。禺号生淫梁,淫梁善斧斤,以梁为氏。梁太公生番禺,番禺十年作舟楫。番禺生奚仲,奚仲生吉光,吉光始以木为车。”
梁家万年的基业,除了陆行舟外,还打造战车、飞楼等战争利器,生意遍及军工、车马行、镖局、航运等方方面面,实可谓大荒的物流和军工之王。
经营陆行舟的任行车行,不仅是梁家在庠序城内的营生,更是任家的代表。好比张家的藏弓楼,销家的天兵阁,都是世家在庠序城内的耳目口舌。
……
王左不顾启夏站引导小厮的白眼,上了陆行舟。他在角落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附近的乘客自然掩鼻走开。
又等了一会,小厮透过镂花的小窗往里看了一眼,见那个王左木着脸坐着,附近眼看是不能坐人了,其他座位也已坐了七八成满,就关上了陆行舟的舱门。
陆行舟舱门一关,“嗡”的轻鸣一声,迅速攀升,破空而去。
除了升空时有一瞬间轻微的失重,全程没有颠簸的感觉,王左早已见识过这陆行舟的神妙,自然不算新奇,但窗外的景色总是让他百看不厌。
陆行舟虽然行于虚空,舟外的人如果不施手段无法看到空中疾驰的陆行舟,但并不影响舟内的人引颈远眺。
庠序城幅员辽阔,虽称作一城,但行于高天,仍无法一窥全貌。
只见远处有山岭横竖,山上楼阁隐约,楼上才子登高,山脚下田亩辽阔,阡陌间农夫劳作。山间还有水波淼淼,水中台榭潜浮,榭上佳人弄花,江岸边渔舟唱晚,野渡里老翁垂钓。城内更多的还是坊市纵横,坊内屋宅相连,邻里炊烟袅袅,集市中软红十丈,大街上行人如织。
王左不自觉又看呆了。
不过盏茶的功夫,一片涟涟的湖水便映入眼帘,阁楼和垂柳错落在湖边,偶尔有三两个着白矜的学子结对而行。
突然眼前的一切都在放大,原来是陆行舟正在急速下坠,王左坐在其中,并不感觉多么不适,只觉要坠入眼前这画中。
不觉已是到了临河书院。
书院门口的泮池边,已经聚了好大一群人,隐隐将一座高台围在中间。
陆行舟轻轻一顿,停稳的瞬间,王左就抢下舟去,因为他已看到周先生登台了。
王左仗着一身盔甲,也不客气,直往人群中间挤去,不怎么费力就到了前排,主要是围观的人群一看到这身守河军的装束,大多嫌恶地让开,不愿意跟他靠得太近。
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王左早就习以为常,自顾自的席地坐下。
周围一圈人不得不挪动蒲团远离这个兵痞子,本就拥挤的人群,更推搡出一片嘈杂。
……
“叮!”
突然一声铃响,嘈杂之声瞬间安静下去,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台上。
只见高台上,一个白衣女子跪坐在青玉蒲团上,正将手中的金玲放在身旁的桌案上。
正是周先生!
周先生本命周观鱼,临河书院的大师姐,书院院长蔺东来的高徒。
不知为何,一袭白色的普通学子服,竟被她穿出一身遗世独立的出尘之感。
虽坐于高台,周围万千目光聚于一身,但泰然自若,风淡云轻,仿佛处于幽居,独自观鱼。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双手交叠轻轻放在腰间,一双凤眼扫向台下,目光并不严厉,但众人都噤若寒蝉。
连兵痞子王左都不自觉屏息。
“今日我讲《周注引气正经》。”
王左狂喜,周先生每旬一讲,今日总算讲到这部他正在修炼的功法。
周先生清冷的声音,让人不觉静下心来。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周先生也把整部《周注引气正经》讲完了。
“周先生不愧是院长的高徒,这一番讲解,深入浅出,令我茅塞顿开啊。”
“是啊,周先生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学问,真让人叹服。”
“不止是学问,周先生学以致用,听说她已经连通天地桥,不日就能成就神通。”
“天呐……此言当真,那岂不是和彦行书院的张君裴修为仿佛,她可比那张家麒麟要年轻十岁不止……”
王左本就听得天旋地转,又被附近几人的一番对话分了神,更是把周先生的妙语忘了七八,忍不住对几人怒目而视。
几人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但也懒得和他计较。
王左再次看向台上,目光不自觉更热烈起来。
“这可是条大腿,怎么才能抱住?”
不怪王左如此功利,毕竟周先生是他能接触到的最粗的大腿了,虽然他得姚老头遗泽得以保全记忆,但自身资质实在有限,苦练《周注引气正经》月余,堪堪只能感气。
今日再听周先生讲法,更是云里雾里,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除了资质普通,悟性也堪忧。再不想点办法,恐怕十年都无法入门。
“怎么能让她注意到我呢?”王左心里暗暗想到。
正在这时,周先生的声音再次传来。
“今日是最后一讲,你们可有疑问,我当为大家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