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问心(1 / 1)

一见所爱 愚廉 1853 字 2024-06-03

“七日已过,清闲,关于内门弟子董锡被害一事,你有何辩解。”

众目睽睽之下,韩彧高坐台上,对我做着最后的审判。

立于刑罚殿这审判的中心,我尽可能地挺直了腰板好让我看着没那么落魄。

这七日已令我想了很多,这份对自己的错信就是我对于自己最后的立场。

所以现在,让我们结束这最后的念想吧,我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

“我承认,就是我杀了董锡,我不做任何的辩解。”

环顾四周,惊讶之情已写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韩彧不再垂眸,握笔的手也颤了些许,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也许这个过程出乎了他的预料,这场审判仅在一句对话里就结束了。

和我想的一样,唐鑫来不了现场的,韩彧会拿这件事把我赶出宗门。

我会被围观而来的善意给悉数吞没,他们会当场发作。

其中,张宽的表现最为激烈,他的帮凶何鹏飞也不甘示弱,挡在了张宽与一女子间,可我却未见范衍的身影。

“我早就说过的,我并不是想自己逃跑,我早就说了我看那清闲有问题,才跟上去跟到营寨那个缺口的。”

“张宽师兄,别忘了为了阻止这厮的暴行,我也挨了好几刀啊,不要忘了事后好好请我吃几顿啊。”

“一定要让这杀人凶手付出代价!以慰锡哥哥的在天之灵。”

在这仨的起势下,众人对我口诛笔伐的声讨此起彼伏。

直至一个无畏自由的声音从压倒向我的声压里升起。

“不对……不对!”

我顺着那声音而望,看到的只有叶铭对我的不解和惋惜;算上现在,我们也只见过三面而已吧,我并不对自己的现状而惋惜,一点也不。

“唐鑫还没有来吧?我们难道不应该听听他怎么说吗?”叶铭抬头,望向了高坐台上的韩彧,全然不顾一旁拉扯着他的罗极。

面对叶铭的公然质问,韩彧并没有皱眉,他不紧不慢,停下了手中的笔。

“犯人清闲,已经认罪,我不认为还有什么继续审问的必要,若是有人觉得本殿主用了什么手段,那本殿主也可以现在再问一次,重犯清闲,你觉得还有传唤唐鑫的必要吗?”

等到了他的发问,我也毫不犹豫,“不用。”

沉默一阵,殿堂中再次响起了他们想要的狂欢,叶铭对我的呐喊也再次随着罗极的拉扯淹没在了人群之中,“清闲,你个混账东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在明极宗,残害同门可是死罪!”

“不要闹了,叶铭!只是看走眼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一个只顾着自己眼前的人而已。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韩彧不会让我死在宗内的。

当他判我死罪的判决说出,陆公载与陈信已立于殿门口,韩彧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

“清闲是我特意招进来的人,今天谁来都取不走他的命!”

人群变得安静,似乎从未有人见过他陆公载如此决绝。

唯独韩彧,铁青了脸色。

“祖师之法,不容辩驳,即便是你陆公载的弟子也不可不从!”

不等陆公载辩驳,韩彧便再次对我厉声问道:“嫌犯弟子清闲,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否认罪!”

“我认。”

没有回头,背对着陆公载,我极力压制着我脸上的愧色。

争吵声乱作一片,我无法处理那么多的信息。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陈信的介入下,韩彧如愿达成了他的目的——将我逐出明极宗。

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遭受最后的惩罚。

“问心鞭,对于你这犯下重罪的人来说已是仁慈,有人认为你该死,而有人认为你命不该绝,那你所要受的惩罚便由世人所评吧!”

在韩彧的宣判下,一根鞭子赫然出现在了我的身前。

我被迫俯下了身子,任由对我不满的弟子,上来对我抽上一鞭,有多少弟子对我不满,认为我该死,我就要挨上几鞭子。

传闻中,问心鞭虽不会把人打的皮开肉绽,却能唤醒被打人的心魔,令其灵力混乱,以至经脉寸断,严重者余生境界难进寸步,这种痛苦比皮肉之痛痛上千倍万倍,尤其是对我这样的人。

那女子第一个上场,作为董锡的道侣,众人将第一个抽我的机会给了她。

那一鞭随着她的言语承载了众人的压迫一同落下,我不发一言,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生存只有一种立场,若想证明自己异于常人,那就竟可能地展现出自己的欲望吧。

让鞭子落下吧,无论美丽与否,我有我自己的决心......

陆老,弟子很感谢您对我的关照,但我的立场也不会动摇,这是我日思夜想了七个日夜的想法,我会遵从我的想法,站在我的对立面上,把那个还在中间徘徊的我从这个房间门口推下去,给自己一个放弃在这里留下去的理由。

做好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黄祖何等人也,光是与管乐的接触就已让我九死一生,您无法一直护着我,你周围的人也不值得为我失去。

今日之后,不会再有人为我而死,我的生死,由我一人承担。

在这种没有理智可言的地方,即便是张宽和何鹏飞这样的欺诈之人,也能大义凌然地挥动鞭子批向我的脸庞。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为了自己,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对他人的肢体蚕食鲸吞。

咬破了嘴唇,我犹记得第一次与韩彧的交谈。

明极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在我看来,与外面的那些弱者毫无区别,乌合之众们集众之智,只为了自己的欲望能冠冕堂皇地展现在世人面前,所以他们自谓君子,更不会有错。

这一点,我在来明极宗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了。

即便这附了魔的鞭子让我饱受心魔的摧残,眼前的困境也不足以让我吭上一声。

陆公载会记起的。

面对着自己所不能承受之痛,我会习惯性地把一切都忘掉,在被他从魔修的血祭仪式中救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我竟出乎意料地给了他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好像昨天,我在一众厮杀中生还这件事从未发生。

我处理不了那么多信息,我只知道,当一切如心中不断默念地那样终于结束,站起来的我还将继续走下去。

来刑罚殿观看结果的有百来余人,我挨得鞭子却在半数停住。

很奇怪,最后一个要抽我的人,已经举起了鞭子,却还是在要抽我之时放下。

结束了吗?整个大殿安静的出奇,我不再听见任何人对我的声讨,双脚的沉重仿佛再度行在了八岁时的冰面之上。

玉碎不会复原,没有赢下就是没有赢下,或许是我又擅自先放弃了吧,我真的有做到我所能做的一切吗?

顶着漫天落下的雪花,全身的痛感随着脑袋上血液的冷却,与记忆里的糖葫芦一同远去。

我脱力垂眸,所能见的那个模糊的冰面……那个倒影,是如此地令他们疏远。

恍神之间。

在他们厌恶的眼眸中,我能看到的只有一个没有哀嚎声的怪物,那就是别人眼中的自己。

如此丑陋,又如此美丽,却只有我一人能见。

想要再重来一次,可我又得付出多少代价?

“很困难吧,无论怎样都无法融入。”在路过张宽的身边时,我极尽嘲讽地低语道,全然没有理会他身边抢尽了他风头的何鹏飞。

和你这种只知道附和仰望别人的寄生虫不同,我会靠着自己的想法活下去。

我不需要改变。

随着自己本就无法控制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暴乱,我终是力尽而竭,向前方倒去,却倒在了一人怀中。

一个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那人本不该来,他本该被范衍困在外面。

或者说以他从鬼门关捡回来的这一身子,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独自走过来。

他想将我扶住,却还是和我一同栽倒在了地上。

开什么玩笑,我都已经拿出我的决心了,你现在才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

我没有改变,更不需要救赎,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圣人!

失踪一个星期,你唐鑫也学我这重犯这一套?这点倒是儿子像爸爸。

借着他的肩膀,我极力攒出了最后一口气凑到了他的耳边。

“你知道吗?董锡临死之前已经被那怪物寄生了,为什么你没被影响呢?”我极尽轻蔑的笑了,向他道出了附带自己所有恶意的低语,“为什么没有早点来,你害死了董锡,还要害死我?别扶着我了好吗?离我远一点,不要来害我。”

那天夜里,我的血液滴在了他的额头之上,配合着他口中含着的丹药,他终是缓上了一口气。

“不要靠近我……哥哥……不要靠近我。”那天夜里,神志不清的他如是说道。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卑劣的人,集合了他所见的所有卑劣之处。

我的呼吸愈发急促,临了,我还是在他的面前先昏了过去,每次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