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剑城。

曾经的武道大宗师，有记载的唯一一位武极飞升的陆地神仙境强者亦天凛的老家如今已成为了一座普通的中部城市，除了零星的富家公子哥来剑城寻找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神兵——逍遥剑外，便再无人会来这种一无特色，二无商机，三无良田的荒僻城镇。

不过此时这座城却迎来了两个外人。

一对仿佛情侣的兄妹正肩并肩走在街道上。

“空灵，你说剑城里会不会有咱们的熟人？”萧晴忽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哥哥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这怎么可能啊。”身为妹妹却远比哥哥成熟的萧空灵无奈地扶额。剑城离京城足有九百多里路，谁会想不开往这里跑？

不过这次的她错了。

“前面的兄弟，你的侍女卖不卖？”一个声音传来，让萧晴隐约觉得熟悉，但没有多想。因为任谁见到这种场面的第一反应都是自己被哪个奸狂草包二世祖盯上了。

萧晴并没有回应，而是笑着戳了戳萧空灵的脸蛋：“看到没有，在外人眼中，我是少爷，你是侍女。”

萧空灵鼓着脸蛋，一脸不满地和萧晴打趣：“切，肯定是这奸狂草包不知天高地厚，没见识过真实的上流世界。否则肯定能发现我们是千金大小姐和护卫的关系。”

“是，是，大小姐。”萧晴一边继续戳着妹妹的脸蛋，一边因为少女脸蛋鼓起导致手感变好而窃喜。

听到萧晴这略带戏谑的回应，和哥哥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萧空灵哪能听不出哥哥语气中的偷笑，嘟了嘟嘴，一把掐在萧晴的腰上，弄得萧晴大叫一声。

他们身后的公子爷似乎以为他们没听见自己说了什么，于是“好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前面的兄弟，你身边的侍女卖不卖？”

“黄金万两——”萧晴随口说出一个数字。他并不害怕背后的世子爷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而叫侍卫闹事。在这种偏僻城市中的世子爷不会有周天境的护卫。而周天之下的护卫，来多少他打多少。

“好。”他们背后的世子爷似乎不知道黄金万两是什么概念，又或许是一上来就打算强抢，根本没有听萧晴的报价。

“也不卖。”萧晴一个大喘气，后面又跟上一句，让他身边的萧空灵既好笑又无奈。

“谁让我这侍女可爱又听话，俏皮又沉稳，聪慧又贤淑，端庄又活泼，美丽到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呢？更何况她极度依赖我，每天晚上都得我抱着她才能睡着，否则就夜不能寐。”萧晴吊儿郎当地说着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尤其是最后那句，其实是萧空灵七岁时的黑历史。

萧晴的一番话让萧空灵又羞又喜，绯红从脸颊攀到耳根，声如细蚊地说：“哥哥，别在大街上说这种羞人的话啊！”

“行，那就等晚上回客栈之后说，只给你一个人说。”萧晴趴到萧空灵的耳边说，弄得少女愈加脸红。

俏脸红得像是个苹果的少女别过头去，不再看这个满嘴不正经话的哥哥。

“你们兄妹俩的感情还是这么好。”他们身后的公子哥翻身下马，笑着走近二人。

此时刚刚调戏完妹妹的萧晴终于有时间好好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了。不过他一回头，脸上原本随性的神色就变成了惊喜。

这位出声的公子哥乃是萧晴的老熟人。

“缘长！我竟然真的能在这荒郊野岭见到你。”萧晴高兴地大笑着，他猜得没错。

来者名叫刘缘长，乃是益王刘林之子，天下二十一甲中的棋甲，两年前回了京城住了一段时间，与萧晴相当投缘。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被迫回到封地，两人间便再没见过面。如今萧晴他乡遇故知，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萧晴啊，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刘缘长好奇地问。在他眼里，萧晴绝对不是什么幻想着能找到逍遥剑的草包二世祖。

“我和我妹妹跑了，现在是离家出走的状态……虽然我觉得你听到我们来了肯定会火速赶来，但我还是好奇你是用什么手段知道我们来了的？”萧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但随后很郑重地发问。

毕竟虽然他觉得以刘缘长的极智一定能发现他们兄妹两个到了他的封地，但他并不知道刘缘长会用什么方式找到两人。

对于这件事萧晴必须要问清楚。毕竟刘缘长能凭借自己手中的资源找到兄妹俩，就意味着朝廷也有可能做到相同的事情。

“你真觉得朝廷没人发现你？你带着天下第六的美人到处乱窜这事早就传遍了。但凡有心人好好查一查都能知道是你们俩。之所以这么久了都没有江湖人士动你，纯粹是害怕你爹拿你当饵去钓那些对朝廷仍心存不轨之人。”

刘缘长的话很现实，萧晴能一路走到这里某种意义上来说仍是沾了父亲的光。毕竟每个想要出手的武人都得琢磨琢磨这个看起来仅带着妹妹的少年身后到底有没有数万人的军队。

“至于为什么朝廷没有人追你，原因很简单。整个朝廷上上下下都拿不准你爹到底怎么想的，敢出手找你麻烦，就得好好琢磨七十万萧家军到底是真的铁骑还是纸糊的。

更何况找你麻烦能得到什么？拿去威胁你爹？说句不好听的，全京城，不，全天下都知道你爹把你放在天下苍生和军务之后。

至于你爹为什么能容忍你出来，恐怕是因为女真那边有了动作，你爹不得不带兵出征，自然管不了你。”

萧晴听着刘缘长的分析，之前很多不解的地方顿时茅塞顿开。

忽然，刘缘长似乎惊了一下：“等等，你带着桃花源？！”

萧晴看了眼腰间的长刀，点了点头：“刚出京没多久的时候，诩哥给我送来的。”

刘缘长闻言咬了咬嘴唇，他大概猜出了偷刀的张诩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不过他没有说。此时的萧晴还没有正面和三步境掰手腕的能力。

“在江湖上，能不出刀就不出刀。这把天下第二神兵过于显眼，也过于珍惜。一旦被外人知道你手里有这把刀，恐怕就真的有些人会冒死试试萧家的铁骑到底在不在了。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萧晴点头，将刘缘长的每个字都记在心中。

看着萧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刘缘长笑了两声，拍了拍萧晴的肩膀：“好了，记住就行。我估摸着你们俩身上也没剩多少钱，正好我今天手头上还有四十两，陪你们去剑城最好的酒楼吃一顿不成问题。”

刘缘长虽然一点点地帮萧晴剖析局面，但却并没有问萧晴为什么离家。这是两人之间的一种尊重。在没有率先开口之前，他们不会去询问对方的秘密。这是他们友谊的基础。

“诺诺诺，刚才谁说一定不会有熟人来着？”萧晴冲着妹妹做了个鬼脸，弄得萧空灵直翻白眼。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知道缘长哥的封地在哪的原因。借着情报差才赌赢了一次有什么好骄傲啊的。”

萧晴不为所动，继续笑着。

刘缘长看着这对不像兄妹，反倒像是笨蛋情侣的两人，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到了。

大街上，三人一马在稀疏的人群中行走，不少贩夫走卒的脸上都有着健康的红润，棉衣几乎能在每个人的身上看见，让人不由感叹当今确乎是盛世。

当然，这一切的背后都离不开那位心高气傲又极有能力的贞元皇帝。那位皇帝在上位一年之时就下了一条令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政令，他派遣一名叫徐客的人带领十多艘船出海，许以他们极高的封赏。

这一政令的正确性在三年之后就得到了验证，徐客带回来了多种中原原先前所未有的种子。最开始许多人都认为中原之大无奇不有，海外来的方外之物都是小道。

唯有贞元皇帝一人力排众议，节约皇家开支来省出银子培养这些种子。

最终这位既有远见又敢于付出行动的皇帝成功了，那批种子中种出了太多足以改变全中原的东西。

比如此时贩夫走卒身上穿的棉衣便是其中之一。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个时代都是个板上钉钉的盛世。

刘缘长走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那对兄妹不见了。他远眺片刻，才发现二人正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

“哥哥，我想吃这个。”萧晴无言，又有些心疼。哪怕自己的妹妹平时看起来再成熟稳重，也改变不了她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的事实。她也喜欢甜食，喜欢新鲜玩意儿，喜欢漂亮物件。

一路上，都是这个少女在包容他，放纵他。他觉得冷想喝酒时，买下十三文的酒少女眼都不眨一下。而她自己却连三文钱的糖葫芦都要纠结许久。

“当然啊。空灵，你也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萧晴感觉有些心酸，又感觉有些无奈。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男人这个词意味着什么，“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萧空灵打开一个腰包，里面有合约十五六两的碎银和几枚铜钱。

犹豫许久，她又将腰包合上，毕竟他们离目标还有很远的距离，能省一文钱是一文钱。

一文钱，便可让英雄好汉低眉折腰。

不过萧晴哪舍得让妹妹露出这种表情，手快从腰包中抢出三个铜板，抛给老板。

接过糖葫芦，萧晴一手摸着萧空灵的秀发，一手将糖葫芦递给她。

“身为世界上最好的妹妹，以后要记得对自己好一点。”萧晴笑着继续抚摸萧空灵的秀发。

萧空灵将因为萧晴抚摸而滑落到额头的蓝发别到耳后，绽出了一个美到极致的笑容。

“嗯。”少女笑了，笑容柔和，温暖，炽热，依赖，深深地烙入了少年心。

少年的心动是仲夏夜的原野，割不尽，烧不完。

少女的心动是九千曲的柔肠，看不尽，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