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沐烟醒来,发现和前几日不同,赵娘子竟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热粥热菜,还做了沐烟喜欢吃的桃花酥,另外还去集市上买了新鲜的水果和鲈鱼,给沐烟做了她最爱吃的糖醋鱼,沐烟看到很开心,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丝毫不害怕鱼刺卡到喉咙,沐烟从两岁开始就尝试吃鱼,她很爱吃鱼,也很会吃鱼,尤其是母亲做的糖醋鱼,甜甜的很好吃。终究是小孩子心思单纯,即便感到有些奇怪,沐烟也没有想太多,大人的世界太复杂,想也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好了。
这么多饭菜,三个女人怎么能吃得完呢?即便再美味,吃多了也就厌恶了,菜还是那个菜,味道也还是那个味道,但人已经不是方才那个饥肠辘辘、如饥似渴的人了。赵娘子一直让女儿沐烟多吃些,可沐烟实在是吃不下了,小肚子圆滚滚的,好像随时要炸开似的,撑的实在是太难受了。无奈,赵娘子只好把剩下的吃食全部打包好装进一个小陶罐里,然后又用麻布把小陶罐包起来系成一个小包裹,赵娘子背起小包裹,脸上挤出多日不见的笑容,温柔地对小沐烟说:“我的烟儿不小心吃撑了很难受吧?阿娘带你出去散散步可好?”
“好呀好呀!”沐烟开心的叫道:“姥姥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吗?”不得不说,小孩子的情绪就是多变,阴晴不定,上一秒还在为父亲的离去感到难过,下一秒就可以因为有好吃的好玩的就开心到飞起。她们好像一时之间并不能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需要用以后整个漫长的人生去消化去感知父亲去世所带来的影响。相比于整个人生所受到的影响,一时的悲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姥姥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就不和我们一起出去了,她在家里等着我们。”赵娘子淡淡地回答道。
“那好吧,可是阿娘你背着一个包裹干什么?这样走路不是很累吗?”沐烟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阿娘不累,包裹里都是阿娘刚刚打包好的吃食,都是烟儿喜欢吃的,阿娘想带烟儿去附近的青莲寺为你的阿爹祈福,保佑你阿爹在那边一切安好,也保佑我的烟儿平安顺遂,开开心心,健康成长,同时保佑姥姥长命百岁,安度晚年。但是去青莲寺要半个多时辰的路程,阿娘担心回来的晚了,我的烟儿会饿的肚子咕咕叫,带着这些吃的,就不怕我的烟儿路上饿肚子了。”赵娘子依旧不慌不忙的对沐烟说道,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和一丝无奈,那一丝无奈的神情一闪而过,被极力地压制了下去,仿佛怕被别人看到一样。其实赵娘子心中明白,此次去青莲寺不光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女儿以及刚刚去世的丈夫祈福,更是为了腹中的胎儿祈福,但这件事情不能让年仅3岁的沐烟知道,所以沐烟并不知母亲已怀有身孕。无论何时,当身处在一个充满重男轻女思想的环境里,你都很难做到和周围的人不一样,不管当初的你是否如此,但最终都会和周围人一样。赵娘子也不例外,她相信“一卦仙”的预言,她也相信腹中的孩儿是个胖小子,是她和死去的丈夫唯一的儿子,也许长大后会和丈夫一样温润如玉,清秀如兰,所以她要亲自去寺庙为未出世的孩儿祈福,并且不会让女儿知道。甚至为了保腹中胎儿将来健康长大,衣食无忧,赵娘子要做一些违背道德良心的事情。说起来也可笑,自己的丈夫是个大善人,用生命守护了道德,而自己却要做违背道德的事情来换取腹中胎儿的幸福,这听起来与行善积德的理论有点矛盾,不知道最终能否如愿。
“谢谢阿娘,阿娘如果累了背不动了就告诉烟儿,烟儿可以帮阿娘背着。”沐烟用清澈善良的小眼神看着母亲,并诚恳地说道。
“好好好,我的好烟儿真乖,阿娘永远爱你。”赵娘子一边说,一边赶紧蹲下来一把紧紧抱住女儿,不让女儿看到自己忍不住流下的两行热泪,等悄悄擦干了眼泪,赵娘子才松开搂住女儿的双手,随即转身拉起女儿的小手就往门外走。她们身后的老人,也就是赵娘子的母亲,沐烟的姥姥,看到这一幕,满脸愁容的向里屋走去,并关上了房门。屋里有抽抽嗒嗒哭泣的声音,也有窸窸窣窣走动的脚步声,还有哐哐当当收拾东西的声音,但这些都没有人听到,除了老人自己。
虽然都是人,但人与人之间的体力差别可真大,有些人出门就要坐轿子,走两步路就累了,而有的孩童跟着母亲走了那么久崎岖不平的山路都没喊一句累。到了青莲寺时已是正午时分,午时的钟声响了三遍,那是在提醒寺庙里的和尚们该吃斋饭了。沐烟和母亲刚吃过饭不久,还没消化完,所以并不觉得饿。不愧是整个文州城最有名的寺庙,清明节已经过去了,人还是这么多,看着寺庙里人来人往,香客颇多,赵娘子拉紧沐烟的小手便往里走去。到了正殿,赵娘子和女儿并排跪拜佛祖,上香礼佛,虔诚祈祷。等一切仪式结束后,赵娘子又拉起沐烟向外走准备回家,突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上午吃的太多了,便让小沐烟在寺庙门口一处阴凉的地方等一会儿,休息一下,不要乱跑,自己则去寺庙的厕所里方便一下,赵娘子走的时候把身上背的装着吃食的包裹交给了沐烟保管。小沐烟很懂事地点点头,随后便在寺庙门口的一棵很显眼的大树下坐着休息,背靠着大树斜躺着很舒服,沐烟也确实走路走累了,抱着包裹靠着大树,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所谓困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小孩子的困意就是这么难以控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沐烟醒了过来,一只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沐烟心里有一丝慌张,立马站了起来,抱着包裹就向着寺庙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阿娘”,可寺庙就这么大,除了男厕所,沐烟找遍了寺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见到阿娘,沐烟心里更慌张了,甚至有一些害怕,沐烟不知道阿娘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娘把自己给忘了。沐烟又重新跑到寺庙门口,想看看阿娘是不是也在那里寻找着自己。可是并没有,阿娘还是没有出现,小沐烟终于忍不住站在寺庙门口哇哇大哭起来,来来往往的香客都投来诧异的目光,但没有一个人真正去理会,那些人都有好奇心,但未必都有好心。
此时,青莲寺的住持空华大师和另外一对青年夫妇走了出来,他们三人一边交谈一边朝着寺庙门口走来,看着好像是空华大师在送两人离开,空华大师虽然人已中年,是为前辈,但却对旁边的青年夫妻非常谦和有礼。说起其中缘由,那就要追溯到十年前开始说起,那时的金豆豆,也就是这对青年夫妇中的丈夫,还没有成为人人景仰的金大侠,是的,你没听错,如今江湖上声名显赫的金大侠,他的真实名字就叫金豆豆,不知道他的父母起名字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可能是由于他小时候太爱哭了,所以才起的这个名字吧。
十年前的金豆豆意气风发,年轻气盛,武艺高强,一心想出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匡扶正道,可师门不允许他随意外出太久,他是乌真教的重要弟子,是将来有可能继承教主之位的内室弟子,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年纪轻轻的他又怎会执着于一个教主之位,他心中向往的是天地广阔的江湖,自然不愿被困于教主之位的竞争中,但他又不愿背弃师门,师门是他的家,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他当然希望师门越来越好。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可即便他三番五次去软磨硬泡那些长老前辈,也是无用,直至两年后,金豆豆凭借超强的武学天赋,自己独创了一门武功,是一套掌法,叫无心掌,金豆豆借口无心掌还存在许多缺陷和破绽,需要在各种实战对抗中一一找到这些缺陷和破绽,然后再修补完善一下,方能真正成为一门至高无上的可供后人学习的独门绝学,于是,师门惊叹他的武学天赋,便允许他出门闯荡三年,三年之后,他需要带着绝世武功无心掌回归师门。
就这样,金豆豆终于如愿踏上了征途,在这三年的游历和磨练中,金豆豆也确实将无心掌法修炼的炉火纯青,境界和威力又提升了几层。三年闯荡结束后,他带回了自己开创的一套完整的独门绝学无心掌,并慷慨的供师门弟子学习,但几乎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练习达到金豆豆的无心掌境界。除了带回武功绝学外,金豆豆还带回来了一个温柔贤淑、天资聪慧、心灵手巧、年轻貌美的女子,并与该女子在师门置办酒席成了亲,此女子正是前面所说的青年夫妇中的妻子,名为简素素,简素素是已故药王的重孙女,作为药王的后人,简素素自然对各种草药医理颇为精通。
金豆豆与简素素是在三年游历中的第一年相遇相识的,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便分开了,金豆豆要继续闯荡江湖,路途凶险且又艰辛劳累,担心带上简素素会遭遇不测,于是便让简素素在家中等着自己,等自己闯荡回来后就立即带她回师门成亲。三年游历中的第三年年初,金豆豆因锄强扶弱、侠肝义胆、武功高强而在中原小有名气,知道他的人都尊称他一声金大侠。再后来,在游历的途中,金豆豆遇到了外出讲经归来的空华大师,空华大师真名为石远行,那时的石远行还不是住持,只是青莲寺里德高望重的弟子之一,青莲寺因在周围几个都城都颇具盛名,经常被邀请遣派弟子去其他寺庙讲经授道,当时石远行正好外出讲经归来,几个年轻的和尚抬着一顶四面空空只有顶棚的轿子,石远行正坐在轿子里面,可突然几个年轻的和尚扔下轿子,开始动手要一起杀了石远行,以石远行的功力对付几个年轻和尚本应该不是难事,可真正打起来,石远行却发现自己已身重剧毒,口吐鲜血,无法运功,石远行这才惊觉刚才手下弟子给自己喝的水中有毒,可现在知道已经晚了,其实也不算晚,因为这一幕还好被远处的金豆豆给看见了,金豆豆无法容忍同门相残,十分痛恨这种卑鄙的小人行径,于是金豆豆出手杀了那几个年轻和尚,救了青莲寺空华大师一命,那几个年轻和尚虽是空华大师的同门弟子,可却刚入庙门便受人蛊惑,被另一个同样德高望重、且与空华大师齐名竞争住持之位的无华大师收买,并在老住持即将换任之际,做出了此等令人不齿的勾当。出家人本应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可几人却利欲熏心,并因此丢了性命,实在可笑。
而后金豆豆还亲自把空华大师平安送回了青莲寺,并解了身上的毒,空华大师感激不尽,邀请金豆豆在青莲寺住上一段时间,以便慢慢偿还此等大恩大德,金豆豆盛情难却,便在青莲寺住了下来。日日都有好酒好菜招待着的生活可比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的生活好了太多太多,金豆豆起初竟还有些不习惯。
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金豆豆在青莲寺居住的这段时间里,还帮助空华大师揪出伪善的奸人、铲除心怀鬼胎的异己,打败了包括无华大师在内的几名竞争对手,并助空华大师顺利当上了青莲寺新一任的住持,随后无华大师也被囚禁了起来。经此一事,金豆豆更是名声大噪,成为了人人敬仰和江湖间经久传颂的金大侠。
可世间的福祸都是相依的,空华大师出家当和尚之前,曾和一名漂亮妩媚的女子有过一段感情,可该女子水性杨花,嫌贫爱富,没过多久便抛弃了空华大师,并给空华大师留下了一个女儿,空华大师也不知女儿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便让女儿随母亲姓独孤,取名画影。空华大师太过痴迷那名抛弃他的漂亮女子,心里便再也容不下世间其他女子,于是情路受挫的空华大师选择了出家为僧,并将唯一的女儿独孤画影带在身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抚养长大。金豆豆在青莲寺居住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被空华大师的女儿独孤画影看上了并死死的爱上了,独孤画影有事儿没事儿便去找金豆豆表明心意,毕竟是人人景仰、英俊潇洒、盛名一方的金大侠,更是人人羡慕且敬佩的大英雄,谁见了能不爱呢?独孤画影虽然人长得和她母亲一样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妩媚妖娆、娇俏玲珑,一双迷人的眼睛更是增添几分诡媚,摄人心魂,纤细如柳的腰肢扭动起来竟让院子里的老和尚都脸红的低头掩面、不忍直视,年轻的小和尚见了更是冲动的想要为了她破戒还俗,这样一个拥有绝世容貌的年轻女子让人见了很难不心生怜爱,可偏偏金大侠已心有所属,便无情的拒绝了这份心意,毕竟他的心上人简素素还在家中等他回去迎娶。空华大师自然看出了女儿的心意,便从中牵线搭桥,想将小女许配给恩公金豆豆,毕竟女儿大了,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一直住在寺庙里不是很方便,况且女儿又貌美如花,时间久了难免会出问题。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些人就是这么不解风情,不懂得怜香惜玉。即便是空华大师亲自出面,有意撮合两人,并且同意金豆豆日后可再将心上人简素素纳为妾室,可金豆豆依然不领情,断然拒绝了这份好意,声称自己不能辜负正在家中苦等自己的心爱女子简素素,于是空华大师也就不再强人所难,毕竟对方还是救了自己性命的恩公。可独孤画影却非常生气,世间竟然会有男人对自己的美貌不为所动,更何况自己还多次放低身份和脸面、主动低三下四地去死缠烂打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可这个男人却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令她心生恼怒,非常的不甘心,让她无法接受,想到这里,她更是铁了心一定要嫁给大英雄金豆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对金大侠的情感到底是真心爱慕还是虚荣心促就的一种对得不到的美好事物的一种执念,但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当下最想要的就是嫁给金大侠。
其实在遇见金豆豆之前,追求过独孤画影的男子也并不在少数,不是每个人都像金豆豆那样不识人间月色,其中就有一名来自江南的一个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谢赟,十分爱慕独孤画影,谢赟是江南大户谢家的嫡长子,江南谢家经营茶业,世代为皇家贡茶,谢赟此次因负责进京运送茶叶来到中原,返回家的途中经过青莲寺,在进去烧香拜佛时便遇到了惊为天人的独孤画影,这匆匆一瞥让谢赟久久难以忘怀,回到家中后茶不思饭不想,一心只想抱得美人归。最终,因为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愫,谢赟再次从江南起身来到中原的青莲寺,在青莲寺附近租了一家客栈住下了。此后的每日,谢赟都去青莲寺追求独孤姑娘,换着法子表达心中的爱意,可这些众多的追求者中,独孤画影没有一个看得上的。虽然谢赟长相和才华并不出众,但长得也还行,算不上丑,而且他有万贯家财,又是个痴情种,尽管遭到独孤画影的拒绝,依旧痴心不改,日日来探望讨好独孤画影,且为人大方,出手毫不吝啬,更是亲自洗手做羹汤赠予美人。有时独孤画影闭门不见他,他就在房门前坐着苦苦等候,一直等到独孤画影出来,将礼物亲自送到画影的手中才满意的离开。接连数月,日日如此,论起痴情来,谢赟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空华大师,也就是画影的父亲。谢赟也当然希望自己的真心付出有朝一日能打动这位凡间仙子。可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再痴情也看不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有钱也不喜欢。即便空华大师同意这门亲事,也拗不过自己执拗的女儿。
直至画影遇到了不为自己美貌所动的金豆豆,剑眉星目、一身浩然正气的金豆豆和那些沉迷自己美色的凡夫俗子不一样,让画影深深为之着迷,可画影越是这般苦苦纠缠,金豆豆就越发厌烦,于是金豆豆提出要离开这里,离开青莲寺。可画影怎肯就此放手,于是临别前的那天晚上,画影让人给金豆豆备好酒菜,自己则偷偷进入金豆豆的房间等候着,等金豆豆回到房间开始用晚膳,提前等候多时的画影则收起往日苦苦纠缠的模样,说了一些离别时应该说的话语,这让金豆豆放松了警惕,开始一边邀请画影共进晚膳,一边随意地与之攀谈起来。可是,饭菜中有春药啊,而且两个人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