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玩具和短刀(1 / 1)

信千关喝了酒,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他本是个酒量不济的人,平日里万万不会只身饮酒,更加不会喝醉。

只是今日,或许是手臂的伤口让他烦心,也或许是那老头的尸首卖了个好价格,他醉了。

等到天刚破晓,信千关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酒喝的太多了,头有些疼。

小二机敏地跑到信千关桌前,扯下肩头的白色抹布,把信千关身前身后桌椅擦的干干净净,道:“客官,您要些什么?”

信千关记得这人,昨日正是给了他几粒碎银,今日所以分外殷勤,他掏出几粒银子,扔在桌上,吩咐道:“来两碗羊肉汤,汤肉分开,羊肉切厚些,再洗一颗老姜,切丝做个浇头,来几块厚饼,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信千关自己爱钱,理解所有人对银子的追求,更懂得银子的用法。

小二捞起碎银,脚下生风,不多时,就端上来两碗冒着白汽的肉汤,上面点着黄黄的老姜丝,又端来两只木碟子,一只堆满了白嫩羊肉,另一只盛着三块厚饼,前头铺着一双筷子,“客官你慢用。”

信千关用端起一碗白汤,咕噜咕噜一口灌尽,心中大喊痛快,然后抓起块白羊肉,放进嘴里,未等羊肉嚼烂,又往嘴里塞了半块厚饼。

一顿早饭下来,信千关吃得酣畅淋漓,额头冒出细汗,桌上之物一扫而空,昨晚喝的酒也醒了大半。

信千关让小二把老马从马棚里牵出来,又让他把马车套索套好,瞧着小二忙前忙后的身影,信千关道:“你是最近刚来的?”

那小二抻了抻缰绳,闻言忙不迭底身点了下头道:“小的这个月才被二叔介绍来店里跑堂。”

信千关道:“我瞧你小子聪明的紧,这日子没少拿些擦桌喂马钱吧。”

小二点头道:“小的还算是有几分机灵,平日里进出的大爷,小的总是能多记得几个,自然照顾得老爷们更妥帖些。”

信千关道:“真有这么好的机灵?”

小二道:“不敢诓骗大爷,远了不敢说,这十日内,店里的客人,小的自是认得一个不差。”

那小二拍了拍马车架上的垫子,飞起一阵尘土,回头跟信千关保证,似乎信千关在质疑自己用来“吃饭”的本事。

信千关往后靠了靠,后背抵在刷马桩上,似乎是等那小二绑好车架的时候有些无聊,开口道:“昨晚黄字一号住的是?”

小二道:“大爷说笑了,昨晚住那黄字号房的的不正是大爷。”

信千关接着问:“地字一号?”

小二道:“是关内卧龙庄的楚先生。”

信千关听说过卧龙庄的名头,庄主卧藏龙是成名二三十年的好手,倒是不知这楚先生在卧龙庄是个什么人物,他接着道:“天字一号?”

小二道:“不知是谁,那公子从不与人交谈,日日独自喝酒吃肉,今早跟大爷前后脚进出的饭铺。”

信千关道:“走了?”

小二答:“走了。”

信千关道:“骑马?”

小二答:“是一匹良驹,已然走了快半个时辰,向西去了。”

信千关掏了几块银子扔给小二道:“好了,不用绑的太结实。”小二接了碎银道了声谢,回了客栈。

戈壁的早上总是稍纵即逝,像是山间溪流里的清水,有一片闪着最明亮的日光,待到用手去抓,抓不着那束日光,也留不住心头的那缕清水。清晨薄薄的冷雾,敌不过炽热的日头,也挡不住夹着细沙的烈风,像是轻纱被撕碎飘落进尘土。戈壁的一切都属于戈壁,戈壁的太阳,戈壁的风沙,戈壁滩的人。

一颗砂砾被风拖着,飘过额前几缕黑发,蹭过两根眉毛,落在信千关长长的睫毛上。信千关眨眼抖落那颗细沙,眯着乌黑的眼睛。两道浓密眉毛拧在一起,嘴里嘶了一声,用力握了握右拳,伤口上剧痛传来,他又咬着牙重重地握拳,久久之后才舍得放开,嘴里剧烈地喘着粗气。

他熟悉这种疼痛,就像他熟悉自己身上每一道伤口,他不怕这种痛,甚至每当这种疼痛来袭时,他会更强烈得去挑衅,去挣扎,他最乐意干的事,就是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信千关承认,有时候这种痛才能提醒自己真实的活着。

很快信千关就来不及细细品尝右臂的痛苦,有一阵风吹来,这风里有一道细细的马蹄声。

蹄声被风沙打磨的支离破碎,但却是信千关最熟悉的声音,所以这声音无论多么轻微,他也不会错过。

于是他抬起头,眯起眼。

他立刻就看到了地平线上飘起的阵阵黄烟。

从黄烟里窜出一匹快马。

那马很快,蹄声却丝毫不乱,快马上伏着一袭白衣,转瞬即至,又擦肩而过。

信千关见那白衣人纵马奔过,又听一声嘶鸣,马蹄声在身后由远及近又至。

黄烟还未落尽,那白衣人已经回身追上信千关。

白衣人抻住缰绳,与信千关并行,朗声道:“马车内可有人?”

信千关道:“昨日有人,现在还没有。”

白衣人有道:“往前去可有活计?”

信千关抬了抬右臂,上面还包着布条,道:“倒不急。”

白衣人闻言一喜,道:“我有件买卖给你,不用出甚么力气,只是接人赶车的活,你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信千关瞧他衣着干净,说话清脆,在这戈壁上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儿,心中好奇,道:“我这马儿虽老,脚力不行,但价格却不便宜。”

白衣人听罢笑道:“甚么价格你说来听听。”

信千关道:“昨日坐车之人,我收了七十两。”

白衣人撇了撇信千关腰间短刀,听到报价,嘴角勾起一道淡淡笑意,道:“我以为是什么价格,七十两比起你办的事只是九牛一毛。”

他甩给信千关一腚白银,道:“这五十两定金给你,事情办完再结你五十两,前面四十里有一酒铺,我在那里等你。”

信千关接着银子,收在怀里,道:“你看到我的刀?”

白衣青年闻言一愣,随即大笑,朗声道:“我看见你的刀,也知道这是何地,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

信千关看着眼前散尽的黄烟,摸了摸腰上的短刀,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