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哀凤坡(1 / 1)

凄婉的唱段渐渐远去,陈默方才堪堪回过神来。

此时,贺兰山刚好结束与那守城士兵的谈话,回到马车上捞起缰绳准备驱车进城。

“贺大哥,刚刚那唱的是什么曲子?”

趁着贺兰山上车的时候,陈默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心里有些紧紧的,许是被那词曲中传递出的情绪所感染。

“陈大人也喜欢听曲?那是春花楼的名段——《哀凤坡》。刚刚那应该是当今花魁的巡城公演,算是他们招揽客人的手段,也怪不得今日城门前如此热闹。”

“如此……我并不经常听曲,只是感觉那词作甚佳,故事很好,曲子也编的很合适。”

平复了心中的情绪,陈默点头回应。

在不处理案件之时,他一般不自称本官,会感觉有些奇怪。

这时,在一旁聆听着二人谈话的安生忽然问道:

“那陈大人觉得她唱的如何?”

“嗯,若说是花魁的话,技巧、唱腔自然是足的,情感亦是丰沛……不过,这曲子在她的口中,感觉有些不合适。”

“哦?为何陈大人会觉得不合适?那故事中的金小凤不也是青楼女子吗?”

听见陈默这独特的见解,正在驾车的贺兰山有些疑惑地问。

“以我的感觉,她的唱段情俗脂粉气有余,而悲切凄婉之意不足。单论这个词曲,我觉得作者更想要表达的是一个悲剧,而不是一种披着可怜外壳的诱惑感。”

“这可能就是风尘女子的局限性吧。”

言语之间,马车已经进了城中,不得不说,这城中的石板路确实要比土路平稳许多。

也正是因此,陈默的头晕有所缓解,说话也不再感到难受。

此时的安生一双美眸凝视着他的面颊,微笑着说道:“正巧,我也与陈大人有着相同的想法。”

贺兰山挠了挠头,憨憨笑道:“我也不懂这些东西,不过师傅他对这唱段的评价和二位相似。”

“哦,我想起来了,这城中老人都说,《哀凤坡》一曲,正是二十年前的春花楼一妓女所作,随后一曲成名,夺下了好几年的花魁之位。”

“二十年前的花魁吗?可惜了,她是个很有才华、很有思想的女子。”

安生的表情有些感慨,或许是在为那位女子的坎坷身世而悲伤。

马车内的氛围有些低落,陈默点点头,似是在赞同她的说法。

这个话题就在几人的沉默之中结束了。

视线投向车窗之外,沿着宽敞的路面能看见各种行人,从衣着神态上大概可以判断出他们的职业、社会地位等基本信息。

观察各色各样的人类,这也是陈默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

就在他饶有趣味地审视着人们的行为之时,一幢颇为奢华贵气的建筑,搭配着嘈杂的人群挤占了陈默的视野。

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四角楼阁,虽说样式十分典雅秀气,但是其上的那玉鸟金花、漆柱红顶,以及一层当门正中高挂着“春花楼”三字的鎏金乌木牌匾,却是使这座古楼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

没有浓妆艳抹的女子站在门前楼上里外吆喝,也没有十分浓厚的酒肉俗气,要是知情者不说,单看那牌匾下进出的一众锦衣玉带的青年才俊们,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一个风尘场所。

这一幕,着实是将初来乍到的陈默震得不轻,不禁感叹:“好生气派的建筑。”

贺兰山听罢只是哈哈一笑:“哈哈哈哈哈,陈大人,这可就是那春花楼啊!”

下一秒,场景中忽然出现的不和谐就顿时拉回了陈默的思绪,令他摸着下巴琢磨起来。

那是一个衣着不算破烂,但绝对朴素的青年,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子浓厚的书生气,与周围熙熙攘攘的富家公子哥们显得格格不入。

更让陈默感兴趣的是,这看似清贫的楞头书生,竟然不顾众人眼光,自顾自地进入了那春花楼之内。

“有意思……”

正当陈默勾着嘴角低声呢喃之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这是一片宽敞的平地,一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轮车,马、毛驴、牛之类的牲畜也都特意划出一个场地,并且有专人照顾着。

这里应该是一个暂时寄存外来客人交通工具的地方,或许会起名为——“春风停马场”?

思衬之时,贺兰山为车厢内的二人拉开了门帘,笑着说道:

“陈大人,安小姐,再往城内的话,咱们这寻常马车就不允许进入了。劳烦二位先下车,我步行带安小姐去见师傅他们。”

不多时,贺兰山便办好了手续,三人并行走出了停马场,陈默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春花楼,心中瘙痒的好奇心也就止不住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一直和安和村的各位待在一起。倒不是说与他们在一起不好,只是他作为一个外人,总不好一直跟着人家。

另外,趁着这两天休息的时间,陈默花了一点时间来观想原主的记忆。

这些记忆并不完整,尤其是在某个时间段之前,几乎是断层式的缺少,让他很是头疼。

通过这些记忆,他大概了解原主为什么要不远千里地从西凉远赴中原,也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情——关于父母的离奇死亡与亲姐姐的失踪。

残缺的记忆勉强拼凑出一小段文字,甚至连画面都模糊得无法辨认,只能看出些许痕迹。

那是一个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但突然惨遭灭门,然而更绝望的是,经过官府调查,凶手是那个一直待善良温柔、体贴入微的姐姐,你敢相信吗?

反正原主是不愿意接受,他几经周折流浪,就是为了去都城长京,找自己的发小——现任大理寺少卿,被称为天才少年神探的狄芳寻求帮助。

而现在,这个活算是落到穿越而来的陈默头上了。

罢了罢了,毕竟占据别人的身体,总得完成人家的心愿不是?而且,他对于当年那桩悬案,也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

这也是他要离开的第二个原因,身负责任,不得不为。

坚定了心中想法之后,陈默短暂打了个腹稿,便回身向着贺兰山和安生拱了拱手,笑着告别:

“贺大哥,安小姐,陈某在此多谢二位这几日以来的照顾。”

“如今,案子已经结束,安小姐也洗刷冤屈,既然二位还有安排,也就不宜再多做打扰。江湖路远,我们有缘再会!”

贺兰山对此倒是并不意外,也乐呵呵地抱拳回礼:

“陈大人身居高位又心系民生,这几日相处下来,令贺某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以陈大人的过人才智,想必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两个大男人互相道过别,陈默又将眼光投向隔壁的安生,后者不知为何眼眸微垂,似是有些低落。

“安小姐,愿你前程似锦,一路生花。”

“陈某这就告辞了。”

说完,孤身一人的陈默便转身离去,消失在了来往的人群中。

“这陈大人可谓青年才俊,日后必是人中龙凤啊!”

贺兰山看着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赞叹道。

在其身旁的安生并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陈默离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人群之中,再也找不见了。

“是啊,陈大人和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春风城内,一届又一届的春风来回地吹着、奔走着,却没人能掀开少女的心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