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借刀杀人,血战悍匪美人多舛:
残雪送冬去,暖风迎春归,骤雨隐夏花,惊雷现秋实。光阴似箭,又是一个夏末初秋的季节。源江城在这个季节里,天还是较热的,与盛夏相比区别并不明显。
午后,城南,翔龙街,‘万货全’。大掌柜的万家福,正在府内茶室里的椅子上半躺半坐着,因每天都在不停地忙碌着,难得黄金般午后这短暂的惬意休闲时刻。他眯着眼,似睡非睡,静静等待着茶台上那碗解暑绿豆汤凉透再喝。
万府管家白帖子,由大门外走进内院,向茶室走来。他轻轻走到门口,透过敞开的门,看见万家福在小憩。瞬间,他那前行的脚步不再那么顺畅,略显有些犹豫,觉着不应该进去打扰,接近门口时,便转身想离开……
万家福只是在眯着眼,已感觉到门前有人轻微的走动声音,睁眼一看,正看到管家在转身,就随口问道:“白先生,你来有事吗?”
听到问话,白帖子刚转过去的身体,又转了回来。他连忙上前几步,进到室内,立在主人面前不远处,说道:“有点事,不过也不是大事,看你在歇息……”
“有事你就说,别说我没睡,就是睡了,你也可以把我叫起来。”万家福没等他说完就说开了。他是个买卖人,这一天耽误庄稼,一时贻误买卖的思想意识始终在脑子里根固着。他知道这个忠于职守的老管家,平常在这中午头,要是没外事,不会到这茶室来。特别是自己不在‘万货全’店内时,他更是寸步不离那账房间的。
白帖子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轻俯着上身轻声说道:“我听说苟家店那个苟二鲧,有二百亩好地要买,价钱挺便宜。”
“噢!真有这事?”万家福一听,精神头立刻高涨起来,话语中明显对此事极为关心。
白帖子将头又往万家福那儿轻靠了数寸,略显神秘地说道:“那小子是个赌棍,这半个来月,在源江城输惨了。”
万家福知道白帖子不爱好赌博,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他输惨了?”
白帖子‘嘿嘿’一笑,说道:“他问我这个老乡,借银子。”
“你借给他了?”
“我哪有银子借!就是有,我也不能借他。”
“那他……”
“已回苟家店,说去卖二百亩好地还债。地里还有未成熟的庄稼。”
“呵呵,这是个好机会。”
“买到手就赚。”
“那你怎么不买?”
“这你还不知道,我没银子!”
“你哥白大财主有!”
“嘿嘿,不瞒你说,娶了个小老婆,就……”
“哈哈,就拉稀了。”
“稀倒是没拉,鼓肚子,不放屁,憋得狠。”
“他憋咱不憋。”
“你的意思是……”
“明天咱俩出去放放。”
“好!我这就去,准备一下。”
“别急,有些事咱再商量下……”
二百亩好地对买卖人万家福的诱惑力很大,和白帖子商议着去趟苟家店。一是:去探探底,看看能不能用最低的价,把这些地买到手;二是:正好自己的烧锅需要酿酒的原料高粱,找驮子队给往回运,可是由于路途较近,运费上总达不成协议。但自己已经交上了那二十几头骡子货物的定金,一直在苟家店放着。自己有的是骡子和马,去跑一趟,运回来得了。求爷爷,告奶奶,有那必要吗?就这些货,别说是‘霸天驮行’看不上眼,就是别的一些小驮子队,也不愿意接。
万家福虽然老家在源海城有一定的产业,自己却在源江城做买卖,部分家业在源江城这里,但源海城才是他真正的老巢,那里有他的老婆孩子。他对于庙头山的土匪之事,较清楚,以前经常打交道。不管是换汤的;还是换药的;或者连汤带药一起换的。这交替轮换着生、熟面孔的土匪,也都很给面子,没有难为过自己,他们也都遵守着道上的行规。对于这些土匪,他真没当回事。几两银子能解决的事,我还能省下驮运的钱,这是定赚不亏的好买卖。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一队近四十几头骡子和马匹的驮运队伍,浩浩荡荡参差散乱状走出源江城。
此队伍是由数个家丁、仆人、店小二临时抽调组织的,他们在队伍里担任着驮子手的角色。面对着不熟悉的职业,隔行如隔山,他们手忙脚乱稚拙地照看着自己分管的骡子们。好在都是些没有货物的空行骡子,简捷而行,因此不会出现太大的纰漏。
白帖子也很兴奋,自己本来就是个管家,在万府里也比下人的位置要高出许多。他便施展开自己的强项,瞻前顾后,幺幺呵呵,大有一副领队的派头。原本是记账的脑子打算盘的手,摆弄这些框子以外的活珠子,的确有点难为他。虽说难,但他愿意为自家的主子去操劳。
万家福倒满不在乎,骑马行进在队伍的最后。与其说是在押后阵,倒不如说在装模作样,是个地地道道货真价实的外行掌柜的。
队伍经过一段较长时间行进,来到一个岔路口处,领头的人不知该不该绕行那庙头山,便停下休息,等待后面万大掌柜指令。
白帖子借着这短暂的休息时间,调转马头,催马来到队伍的最后面万家福面前。两人一见面就交谈起来……
“万老爷,这后阵叫你压住了,队伍一点都不乱。”
“嘿嘿,活到老,学到老,人家八十八了还学巧。”
“你真厉害,不管哪行,一看就会。”
“那鬼人有武功,本人会文治。”
“佩服……”
“没难处,以后小活近活不用雇驮子队,咱自己干。”
“有你在没问题!”
“别歇了,咱走吧!”
“前面两条路到苟家店,走哪条路?”
“当然是那条近的,远的路况不好,难走。”
“走庙头山?”
“对,不就是给点碎银子吗?路好,又快又近……”
这临时的驮子队,按照那条近道走,一段时间后,就上了庙头山。蒿草丛蹿出来三个土匪,将队伍拦住:“站住!上哪去?”
万家福脸挂笑容,面对着这些陌生面孔,也没有惊慌,微微一抱拳,说道:“各位爷,辛苦!我路过此宝山,到苟家店去往回运高粱。”
三个土匪你看我,我看你,愣了一会后,中间那个开口说道:“你们先等等,我进去问我家老大,看要你们多少银子的过路钱。”这外行话说完后,就连忙向那破庙走去。
万家福听话听音,看面知心,觉着这些人不像真土匪,像一些街头无赖、混子、散汉……之类。听口音带着浓厚的源海城味,这味使他有些亲切感,毕竟自己从小就在那儿长大的,人不亲,声音亲,再说自己的老婆孩子及大部分家业都在那里。他随口应道:“好的,我们等等。”
时间不大,那个土匪小跑着回来了,嘴里说道:“我家老大说了,先放你们走,等回来时,少给点碎银子,够我们饭钱就行。”
听土匪这样说,万家福心里就有了底,这庙头山极有可能是又换茬了。这些土匪比以前的要好得多,不是见银子就收的主。他拱了拱手:“替我谢谢你家老大,说我回来时一并奉上。”说完后,就领着这临时驮子队走过庙头山关卡,向苟家店走去。
第二天,万家福带领着满载而归的队伍,又来到庙头山的关卡处,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蒿草丛中蹿出来一股土匪冲向关卡。另有个骑马的首领,带着另一股土匪也从那个破庙前,奔驮运队的后面而来,呈两面夹击形态。那个首领是个刀条脸,蛤蟆眼,猴子腮,趴鼻,凸嘴的家伙。
数个土匪手持各样的武器站在关卡路中间,阻挡住前行的驮运队。他们一个个斜眼、翘嘴……各显其恶态,光看,不说话。
临时组成的驮运队伍,被迫停了下来。家丁、仆人、店小二,包括白帖子在内的这些人,都处于惊愕之中。尽管他们各自面相不同,但眼神却是一样的,那就是一个字,直。
万家福在队伍的最后,本以为过关卡给点银子就可以过去,没有当回事。正盘算着刚签约的二百六十亩地。是今年转卖,挣差价呢?还是等秋收完,明年种上高粱,自产酿酒原料呢……被这突然蹿出来的众多土匪吓了一跳。身为大掌柜的他,立刻调转马头,来到后面围过来那个骑马的首领面前,翻身下马,为语三分笑,拱手说道:“大寨主好。”
首领勒缰停马,一脸严肃样,斜眼看着他,嘴里硬气地说道:“不好!”
平常的一句客套问候语,被这强硬的两个字给顶回。万家福只好自己尴尬地笑了笑:“嘿嘿!你这买卖还能不好?”
“少废话,不好,就是不好!”首领更加强硬地说。
万家福一看局势不妙,知道来者不善。便将手伸进怀里摸索着,略微一犹豫,忍痛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顺手递了上去,言意相违地说道:“太少,拿不出手,大寨主买碗茶喝,去去火,消消气。”
那首领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小土匪喽啰……
突然间,一下子就有三个土匪先后窜上前,其中先到的一个土匪,一把将银子抓在手中,高兴得脸上都乐开了花。
其余两个晚一步,扑了个空,也就悻悻地退了回去。
首领看着银子到了手后,鼻子‘哼’了一声:“少了,不够!”
这时的万家福,的确是傻了眼,在现实面前,领教了驮子头们的艰辛。原来这拉驮子可不是个简单活,这驮子头不是那么好当的。没有这个金刚钻,我钻这个大瓷缸干什么?活该,活该!他恨不能给自己来两个嘴巴子。可事到如今,就是悔青了肠子也没用。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寨主,你要多少过路的银子?”
“你能出多少?”
“我……”
“我什么我!你不出价,我出!”
“你说。”
“一百两!”
“啊!我运的这些货也不值一百两。”
“不拿不怕,听好!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说完就冲过去,扬起马鞭子,照着万家福劈头盖脸就是两鞭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死了不能再回来,万家福这叫自作自受,忍着疼痛赶紧说道:“别打了,我拿……”
首领把那凸嘴咧开,坏笑着说道:“痛快,送银子来,不要银票。”
万家福虽憋气窝火,但在别人一亩三分地里还是要装孙子的,金蝉脱壳现在是上策。于是,他违心应道:“是,我这就回去拿。”
那个首领因为手里有人质和货物,也不怕他耍滑,直言不讳地说道:“我只要银子,你回去后,就不用再来了。差人来送银子,你就在家养伤吧。”
等队伍前面的白帖子,匆忙赶到队尾时,看到自家主子胸前衣服上两道交叉鞭痕,已微微往外渗着血印……立刻帮扶着身体抖动的主子,骑上马背……
万家福回来后,本想找几个侠客去替自己报仇。但又一想,没有高强武功的人,怕是很难灭掉这些气焰猖狂的土匪。那武功高的,价格也是不菲。再说,‘万货全’的人还在这些土匪手里,这要是死几个,名声损失也是不小的……他思前想后,只好认栽了,暂时算了。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若不死,我就有机会。就这样,一百两银子交了一次过路费,贵贱不说,窝火呀!万家福从庙头山回来后,就病倒在床,心里这股怒气始终憋压着,所以病也就一直没好……
半个月左右的一个半上午时分,管家白帖子脚步踟蹰着来到他的病床前,嘴里吞吞吐吐地说道:“万老爷,你能不能借一些银子给我?我要急用。”
病床上的万家福外伤已经好了,主要就是心病难治愈。从不开口向他借钱的管家,开口借钱,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躺在床上的他,看着那表情焦急,手脚局促的白帖子,嘴角露出略显苦涩的笑意,问道:“你借多少?”
主子的问话,让来借钱的白帖子都感到这个数不好意思出口,红着脸说道:“二……二百两……银子。”
话一出口,差一点把万家福惊得从床上坐起来,那吃惊的眼神直直看着自家管家,嘴里说道:“这么多?你这是要……”说到这儿,他就不想再往下说。
白帖子知道主子理解的方向不对,赶紧说道:“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苟家店我那亲侄女,刚从源海城回来,就叫庙头山那伙土匪给绑了票。”
一听到庙头山三个字,万家福就感觉到胸部一阵刺痛袭来,不由捂着胸脯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嘴里愤愤地说道:“这群恶鬼!造孽呀!”
白帖子无奈地闭着眼晃起头来,叹息着说道:“唉!这些该杀的恶畜,天打五雷轰了他们,也不解恨!”
同病相怜之心感染着万家福,也跟着叹息起来。不过,他毕竟是买卖人,看中的就是金钱,说道:“你哥白老爷子,在苟家店也是屈指一数的富人。这二百两还是能拿出来的吧?”
这话竟然让白帖子那郁郁的面孔,变得悲痛起来,随之便发出啜泣声,哽噎着说道:“我哥嫂二人,昨天早上被家丁发现双双上吊死了。白家管家苟悦悠,也就是我的表哥,连夜启程从苟家店来源江城,到‘众来合’大当铺,典当了我哥哥家,能典当的财产,结果还差近二百两银子。他典当那些银子,不敢自己用牲口往回运,都放在我屋里,让我雇保镖给送到苟家店去……”
“停!别说了!白先生,你和你那苟家店的表哥,是不是都气昏了头?这银子和银票同等价值。几张银票往怀里一揣,还用雇保镖送吗?”万家福看着自家管家,将他的话给打断。
“万老爷你不知道,那山寨王他只要银锭,不要那银票,还不要黄货,而且还规定了赎人的天数。”白帖子赶紧解释明白,怕引起误会。
万家福的脑子,瞬间快速运转起来,随之便很痛快地答应道:“二百两银子吗,我肯定会借给你。但这一时吗,还备不齐。我这就出去,帮着凑凑。”他说着话,竟然翻身下床,要亲自出去给操办。
白帖子感激涕零,手抖腿颤,那腰腹弯的手垂脚踝,嘴里连声说道:“谢谢万老爷!谢谢万老爷!我定感恩戴德,皆力效尽犬马之劳。”
“你哪里也不要去,在家里等着我。”万家福雷厉风行,话说完,人也就走出门去……
白帖子等呀等,等得嘴上起泡,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了无数圈子。一直等到下午已过半,终于把万家福给盼回来了。万家福让手下人把银子交给白帖子,又特意附耳密谈叮嘱了几句:“晚上送这硬头货,没人敢去给你送。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去找那个鬼人。见面后,你就说,找了好几家都没有敢送的,将一将他。他可能要价会高点,可他保险呀。我打听到准确消息,‘霸天驮行’大掌柜鬼人,昨天从源海城刚刚回来,现在就在青草坳。”他说完这些,又派了个店伙计,用骡子驮着银子,帮白帖子往青草坳送。
白帖子深受感动,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把万家福当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接近傍晚时分,鬼人在青草坳,将‘万货全’账房先生白帖子这桩价位可观的活计接下来。这是一个急活,说白了,也就是给人押送些银子。银子不多,不过不按锭计算,按斤来,数量将近有六十斤。因客商需要急用,只能连夜快马送到,交货时间是明天午饭前运到,且不能延误。
鬼人原本打算只和丰明烨两个人去,可两个人背这么多不太方便,再说,接活的时候,又是傍晚。他没有办法,只好把大徒弟全无妄用上了。现在一般这样的活,鬼人很少用全无妄,基本上都是独自一人,或带着丰明烨一起,因今天情况特殊,就把他也一起给带上了。
此货不往南面源海城方向送,也不往北面梦源镇方向,而是往西面五十里以外的苟家店送。这条路鬼人不常去,不在他驮子运货范围计划内。路途近,不赚钱,鬼人他不接这路驮运的活。今天急运的是这白货,价钱特高,所以就接了下来。据这白帖子自己亲口说,他们找了好多家后,都不去送,怕担风险,最后才找到这里来的,也就是表明这货别人运不了。鬼人一口答应下来,只有出不到的钱,没有运不了的货。立刻找出三个非常结实的皮口袋,让那白帖子把货分成三份,包好、包牢固,打上货主自己的标记后再放进皮口袋里。这运东西,没有标记不行,你怎么装的,我就怎么样给你送去,我不管你里面装的什么?就是装泡屎!你也要封好了!臭不臭,到时候你自己打开闻,送货人只管给你原封不动地送到。鬼人还特意嘱咐着,包的时候两多一少。他怕丰明烨小,背多了吃力,特意给他减减量。
刀入鞘,马匹上鞍挂镫,三个人骑上马就沿路向西而去。丰明烨现在骑的是那匹黄骠马。因为全无妄屡次在这匹马上吃过亏,就不敢骑它,还骑他过去骑的那匹马。全无妄现在是看到这匹黄骠马都要躲着走,他始终不能忘记刚到青草坳时那段痛苦的经历。可丰明烨却把黄骠马摆弄得顺顺当当的,添草、梳毛、清洗……是样样都不落。黄骠马也怪,在小小的丰明烨面前,没了往日的暴躁和狂烈,竟然多了几分温柔与依恋,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
鬼人临走时,吩咐全无妄和丰明烨,将马棚里的骡子都饮足水,再将牲口槽里加上草料。他心里预计,最慢明天半上午时,就能返回来,饿不坏自己这些宝贝的牲口。
五十多里路,虽然顶着星星走得晚点,但天亮之前就能赶到。鬼人经常干这样的活,对他来说,就如同出个门,看个亲戚,赶个常规夜路一样。再说,天气又好,月圆之夜,凉风习习,这夜晚的微风已把白天的燥热消散,使人感到非常舒爽。师徒三人在这皎洁的月光下,骑着马穿行在朦胧的山色中,也别有一番情调。可以想象出,黑面罩之下的那半张脸,此刻,肯定是很惬意。因为,这钱挣得容易呀!他一个晚上挣的银子,至少也能买三十亩上好的地。
庙头山,常年有些土匪,以此劫道收费谋生。常常是,某一帮人打跑了先前做庄的,后来者又赶走了做庄的……总之,庄主更换较为频繁……鬼人去年春天走过一次,不过他人还没到庙头山,那里的土匪就跑了个光。说是跑,实际是先找个地方躲躲,以免见到面后,搞得尴尬,丢土匪自己的面子。
鬼人骑着黑马,斜肩挎背着皮口袋。他们一行在半夜后,就来到这路边有一道悬崖绝壁,数十丈绝壁下,一条湍急河流的庙头山。破庙孤立在路的另一边缓斜向山坡下,不过早已没有了和尚,住了一窝经常更换的屠夫,使这原本慈悲之地,变了味。
两个弟子,在鬼人带领下,顺山路不紧不慢接近破庙旁。
突然,‘噌,噌,噌,’庙后路边又高又密集的蒿草丛中,一下子蹿出来三个土匪,个个手持钢刀,并排拦截在路中央。只听中间那个土匪,发出一声断喝:“嗨!停下,拿出钱来!”
鬼人离他们不远,一勒缰绳,把马停下,独眼目视着远方天空的星斗,慢条斯理问道:“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把马和东西还有银子全部都留下。命我们就不要了,留着让你们再多造点大粪。”言烈语狂,虽匪气十足,但行规不通。
鬼人不气不恼,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月光中,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银子不多,上面有血,花不出去呀!”
“独眼鬼!戴个破黑罩子吓孩子呐!少废话,快下马!”
鬼人听后一愣,哎呀!我好久没听到这独眼鬼的称呼了,你叫得好啊!这独眼鬼三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他怒不可遏,嘴里大喊一声:“爷就是独眼鬼,在此不下马!”他手搭在刀柄上,‘唰’一声,宝刀应声出鞘,同时两腿一磕马腹,向前冲去。中间那个土匪立刻就被马匹撞倒,刹那间,‘嘭,’地下发出脆响,马蹄已将他的脑壳踩碎。右边那土匪还没等接言,刀锋就先入喉咙再向后划过脖颈,‘嗖’一下,月光中银光瞬闪,头颅一下子就从那人的脖子上滚落下来,落入蒿草丛。左边那土匪的刀还攥在手中,连招式都没来得及出,半拉后脑在鬼人左手下掌下传出‘噗’的一声闷响,形成了半个摔烂的西瓜,身体随之向边一窜,就摔落于悬崖下面。这几个连贯的动作,也就在这刹那之间,鬼人话语的余音还在山谷中回荡未消时刻,就两人倒地,一人飞崖,全部死亡。
鬼人一勒马的缰绳,停在悬崖边的小路上。月光下,他的身上透露出一种无形的杀戮之气……
丰明烨第一次看到鬼人恼怒到极点的样子,有点后怕,幸亏自己当初没有当面叫他是独眼鬼……
这时,庙里又陆续冲出来十几个土匪,拿着刀、枪……嘴里狂呼乱喊着,向并没有起步行走的三个人围拢过来,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
全无妄走在最后,已被三个土匪三面围住。丰明烨也立刻被两个土匪左右夹击着。剩下这些,着重点都放在鬼人这里,围在他身边,个个都虎视眈眈。
全无妄紧瞪着蛇眼,不敢有丝毫马虎,抽刀虚晃一下,赶紧跳下马来,迅速出刀,一下子就砍翻并结果了其中的一个。另外两个是一枪一刀,紧追不舍,连刺带砍把他往崖边逼。全无妄在后退中瞅准机会,躲闪过直刺过来的一枪,全力伸刀,刀捅进拿枪那人的胸腹,手腕随即翻转,血就喷涌出来。拿刀那个猛地前冲,挥刀力劈,刀锋一下就接近了全无妄的头顶。全无妄赶紧往后闪退,哪知他已经处于悬崖边缘,他一个后仰,就掉落下去。也就在他掉落时,那个拿刀的也因用力过猛一头栽下悬崖。全无妄心想,完了,这回可死定了。他就在空中一个翻转,然后拼命地挥动着双臂。那颗卡在喉咙深入肉中的牙齿,在落崖的瞬间已经激活,它的灵魂爆发出全部的能量。突然间,全无妄双臂生出环绕着的两团雾瘴黑气,随之突现出丰满的灰褐色羽翼。此时,空中的全无妄,如同一个夜枭,铺伸翼展,划过夜空,随谷底的气流向远处滑翔……
丰明烨用手中的钢刀,左挡右砍,抵挡着两个拿枪的土匪。这俩土匪是步步紧逼,招招要致他于死命中。丰明烨脑子里想到了爹娘惨死的场面,这些该死的恶人,简直是凶残至极……这时,左边那个发狠,一枪刺空。丰明烨的刀锋带着寒光划向那土匪的腰间,他用的是师父无影教的反手推门。只听‘噗’一声,那人如同一个利刀下的青头萝卜,即刻断为两截。就是华佗再世,恐怕也难以给他接上。‘啊’的一声惨叫,崖上一半下部尸体,崖下一半上部尸体,彻底给他分了家。另一个土匪,在月光下一看这骇人的场面,当时就吓呆了。心里想到,枪不好使,我要换刀。两手一颤,枪就落了地。没有枪,你还打个屁!屁都没放出来,脖子上就出现一个洞,只冒血,不进气。站着干什么?倒了真好,睡它一万年!‘嗵,’如同一节枯木,倒地的声音一点都不脆。
鬼人被十几个土匪围着,他冲那些土匪一摆手,说道:“回去睡觉去吧,免得睡在外面早上醒不了。”
刀条脸蛤蟆眼的首领不干了,我二十几天前,刚把这儿打下来,回去睡觉那是土匪劫道干的事吗?独眼怪!我左看右看,就是你不顺眼,你就是鬼,我今天也要给你挤出二两屎:“恶鬼!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
鬼人狂笑起来,声音震撼着夜空:“哈哈……我天天过周年,怎么没看到你呢?你先回去烧上点纸再来,到明年定了没人给你烧。”
“废话少说,上!砍死他!”首领话虽恶,但没有鬼人话毒,只能恶狠狠地指挥着手下众匪徒,上前去群殴。
土匪们呜哩哇啦一通狂喊:“独眼鬼、黑面鬼、阴沟鬼、无脸鬼……”他们一下子就围上来,刀和枪一通乱砍横扎。
鬼人在马背上腾空而起,下落过程中,用了一招,叫秋风吻叶。围上来的这些土匪,目所不及间,个个脖子上如同玫瑰花开,开得迅速,红得娇艳,落得自然。一阵血雨飞落,腥风扑面而来。尸体在他这把宝刀所能及的范围内,按着一个圆圈,死尸八面倒下。鬼人还没等尸体全部倒地的时候,轻跨浮云步,踩着尸体,飞身向前,又窜上马背,鞋底根本就没踩到地面上,全是在空中与土匪尸体上完成的。
一帮土匪,就剩了三个。一个往庙边的路上奔跑;另一个往悬崖下猛跳;那一个首领在路边挥着刀。
对于逃跑这个,鬼人也不去追,做事不能太绝,留个种吧,说不定明年还能再多发几个芽。
此刻,穷凶极恶的首领在地上发了疯,是左一刀,右一刀,砍个不停。
这种行为把左躲右闪的鬼人给激怒了,狂犬吠日之徒,没完了你。他旋马闪躲,在错身之中,刀尖就挑到他的手腕,猛地颤旋,下来吧你!一只手连同那把钢刀就向远处飞去。又一旋马头,转过去,左手一把就抓住他的衣领,一提,这个首领就双脚离地:“说,你叫什么名?”
“叫你爹!”
鬼人的手在他衣领上又加了一成力量,将臂膀上抬低吼着说道:“再说一遍!”
首领瘦驴拉硬屎,脖子在衣领紧勒之下,还在强硬不屈的梗挺着,声调由于气管受压,狂吼声较为狭长尖锐:“叫你爹!”
“好!我爹真是条汉子!成全你……”鬼人手往外一送,首领的身体就在柔柔的月光中,划出一道既优雅又完美的弧线,然后就一个空鲤钻水,头朝下直挺挺地没入悬崖之下五头河中。
也就在首领刚被抛入悬崖下的时候,丰明烨骑马也赶了过来。鬼人惦记着自己押送的这批贵重货物,开口就问:“无妄呢?”
毕竟是第一次真刀实枪浴血战斗,丰明烨脸上挂着冷汗,神情处于木然状态中,只是机械地说道:“我看到师兄在崖边一闪,好像掉到悬崖的下面去了……”
也就在这时,全无妄骑的那匹灰白色马,从远处向这边跑过来,马背上空空荡荡,果然没有全无妄的身影。
鬼人独眼里立刻浮现出失望之光,内心更是万分的沮丧,竟下意识无奈地轻咳了几声,感觉自己这次买卖可要赔大了。如果全无妄真死在那悬崖之下,还要给他去收尸下葬。这里谷深水急,也不知能不能找到?死活这些事还都不算是主要的,主要是他背的那些银子!这东西丢了,你说怎么赔?银子可是大事,扯肝挖心哦!鬼人对着丰明烨说道:“走!赶紧点,到前面咱们下去看看,这道悬崖不太长。”
在丰明烨年轻的人生中,这场突如其来的血雨腥风惊心骇魄战斗,让他体会到生死一瞬的深刻含义。他现在内心依旧惊魂未定,听到鬼人的话后,缓慢回应道:“好的。”
鬼人内心焦急,脑子里只惦记着他那些银子,一磕马,就自己率先顺路向前小跑着……
丰明烨不敢怠慢,急三火四地把全无妄那匹马,赶到他的马前面,两匹马一前一后也紧随鬼人而行。
悬崖总共也就有一里多点,鬼人顺着下山的路已经走到河谷。在月光下,他远远就看到五头河边趴着一个人。鬼人催马上前,还没到跟前,就看到那人背上背着一个皮口袋。顿时,心中暗喜,立即翻身下马。怪了,这全无妄他怎么会死到这儿来了呢?脚步刚走上前,全无妄的身体就动了几下,‘嘿,’没死!
全无妄仰落悬崖时,由于身背上背着银子,重量太重,即使翻身后在空中增添了羽翼臂膀,但滑翔过程中也是急剧下坠的。他用力快速地划动着双臂,加上河谷中上升气流的浮托,勉勉强强向下游滑翔了一段距离。就要落地时,月光下的全无妄睁眼定睛一看,是在五头河的河面上。他在空中即将落入深水时,向岸边一挣扎,就歪斜着落在河边的浅水区域。不过还算好,此处是细沙的河底,真应该谢天谢地。这要是大块的鹅卵石,恐怕他不死也要面目全非。河水浸泡着他的身体,使他很快就回复了知觉,用那仅有的一丝力气,竭力爬到河岸边后,连惊带吓加疲倦,又昏沉过去。
鬼人和丰明烨两个人,由于鏖战群匪,加上救治只伤皮肉,没动筋骨的全无妄,耽误了有三个多时辰。在早上日出时分,他们才重新上了路。
鬼人带领着两个弟子来到苟家店时,已经是大半上午了,天边的太阳也已高高挂起来。鬼人在马上直奔一家大户人家而去,来到大门前,立刻翻身下马。
就在鬼人下马时,那兽头上吊着两个铜环扣手的厚重大门,忽然间被人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年纪五十有余,头发已经花白,高颧骨瘦脸的人。此人就是白府老管家,苟悦悠。他先弯腰拱手,后声音弱哑着说道:“大掌柜的好,老朽已等候多时了。请进,咱们客厅里说话。”他说话时,忧郁中带着悲伤的眼光,不停地在全无妄和丰明烨身上转悠。
“噢!好!好……”鬼人一边接过丰明烨和全无妄递过来的皮口袋,嘴里一边应允着,然后,一手一袋,拎着就跟了进去。
全无妄和丰明烨只能在外面看管着马匹,随便吃着携带的干粮等候着……
院子很大,可谓是深宅大院,院内殡丧之气浓重,纸灰堆堆,纸钱附地。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人,站在院子中,面向拆了一半的灵棚。鬼人认识她,此人是白府又骚又辣的二太太,名叫赵家美,是‘远鹏’大车店大掌柜,赵家财的亲妹妹。她为了贪图钱财,大前年在白家那个大太太的默认下,才匆匆嫁过来,给白老爷子做了个二房。白老爷子娶她的目的,就是传宗接代,谁知搞到现在,也没造出个一男半女来。她虽然早就认识鬼人,但无论从前在赵家为姑娘时,还是现在,都不敢近距离见他的面。这些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交由与自己面心都不和的老管家苟悦悠去处理。此时,她正在那儿指手画脚,命一些人拆那已经拆了一半的灵棚。那拆得半零不落的灵棚上,还挂着一些白布、黑麻条……鬼人不管这些,管你是大婆还是小二或者小三,送货给钱,天经地义,从不腆着脸皮讨好货主。她算个鸟!他连理也不理她,随着苟悦悠向客厅走去。
苟悦悠在前面引路,站在客厅门边,伸手礼让着:“请进!请……”
鬼人在苟悦悠的引导谦让手势下,快步进入客厅内。‘嘭,嘭’两声轻微闷响,这是他将二个皮口袋放在八仙桌子上的声音。随后又解下自己背的那个,解下后,也一同放在桌上。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在八仙桌旁坐下。
一个丫鬟由外而内走进来,她双手端着茶盘,送来茶水。她刚进入屋内,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鬼人,由于是第一次见面,受到惊吓,‘啊’一声惊叫,是盘翻碗落。两个茶碗一同掉在地上摔碎,碎片和茶水四处散溅着。丫鬟顿时呆站在那,身体和双腿颤抖着……
重要客人面前出丑,苟悦悠脸上就挂不住了,把眼一瞪眼,刚要张嘴训斥……
鬼人对苟悦悠摆了一下手,意思是不要说她。他知道自己的形象,吓着人纯属正常,连累无辜没有必要。鬼人又用手对她向外摆了摆,那意思是让丫鬟别站在这里,赶紧出去吧。
丫鬟倒也还算机灵,这个手势可谓求之不得,转身快速向外跑去,生怕再被老管家给叫回来。
鬼人与白府的老管家,以前偶然打过那么一次交道,要说生,不陌生,要说熟,未成熟。鬼人一看,客厅就两个人了,指着八仙桌子上的货说道:“请先生过目。”
苟悦悠愁眉紧蹙,叹了口气:“唉!老爷这辈子的家产都当了,又求亲告友借了个遍,总共搞到这些。唉!都要白给人家送去。”边说,边用手抚摸着那皮口袋,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鬼人不管这些,我送货,你给钱,理所当然。死人就埋,有病就治,甭在我这念叨,我不是菩萨,不能普度众生……
苟悦悠依旧一脸哭丧样,依旧站在那儿,在抚摸着那几个皮口袋,毫无验货的意思……
微等片刻,鬼人有点烦,问道:“货验好了没?我还要往回赶路,先生,抓点紧呀。”
苟悦悠仿佛有叹不完的气,‘唉……’接二连三地叹,叹着叹着,连眼泪都叹下来了……
对于这种做法,鬼人见多了,怒气也就开始往上翻涌。心想,我们冒死杀人过关,给你来送货,挣的就是这玩命钱。你想赖账不成,门都没有!他‘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快点验!我要走!”
苟悦悠见鬼人催得急,声音颤抖着,问道:“有件事想烦劳大掌柜的,不知您能否给办?”
破烂皮球又踢了回来,这下轮到鬼人开始叹气了:“嗨!给银子就办,有话就说,你就是让我再把货送回去,那我可真求之不得。我挣个来回双份的。”
苟悦悠一听,鬼人虽不是说的人话,但却说到他心上,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鬼人把货送回去,送到庙头山去。他侧身近前一步,俯身轻声对刚坐下的鬼人说道:“我家老爷和大太太,都在前天双双上吊而亡,昨天刚埋了。我受委托只好临时担起重任,准备找人和我一起把银子送到庙头山,把我们家那十九岁的大小姐白羽情给赎出来。可一听是去庙头山,都没有人敢去的呀。”
“等会儿,赎什么?庙头山……大小姐……”苟悦悠刚才这些话,把鬼人给说糊涂了,不断地问。
“是去庙头山,那个山寨王把大小姐绑了票,他让我们去赎。这不!你送来的这些银子,全部都是赎金。”苟悦悠有意无意解释着,虽然他观察不到鬼人面部变化,但从刚才言谈上,还是能听出些异音来。
“我就是从哪儿来的……”‘噌’一下,鬼人几乎是弹站起来。随后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而且是,重重的。他那懊悔之心在不停地翻转着,‘嘿’,真是那个巧呀,我竟然无意之中给别人帮了个大忙,杀了那些绑票的土匪。这出力不给银子的事,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若没有这皮罩子遮着,我的脸皮都能掉在这地上。这事干得窝囊!丢人!
“您没绕道走?”
“绕什么道?庙头山的人,早都死挺了!”由于鬼人干了个出力不给银子的事,心里窝火,言语分外冲呛。
“你杀的?”
“没有,没有……”鬼人摇着黑面罩下的头,死活不承认……
苟悦悠在打开门时,就看到外面那两个人身上有斑斑的血迹。只是鬼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他身上的血渍不是很明显,但也多少留下些块状印痕。苟悦悠将头晃着,明显地表示不信的样子。不绕路,从庙头山来,还背着这么些银子,那饿狼似的山寨王他能放过你?不是你们杀的,是谁杀的?哄三岁孩子行,哄我这老头子,我能信?
鬼人不管苟悦悠信不信,爱信不信?我行我素,杀不杀,与你何干。但转念一想,别说,还真有关。鬼人那是出了名的吝啬,他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于是,俩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又谈起了返程的买卖……
这个返程买卖也正中苟悦悠的下怀,他之所以不验货,就想让鬼人带着去庙头山,解救大小姐白羽情……
苟家店通往源江城的路上,急匆匆行走着五匹马,四个人。鬼人和他的两个徒弟,还是背着来时那三个皮口袋,里面还是没拆封的原装货。他们还要把货再押运回源江城,因为庙头山想要这些银子的人,都伸腿闭眼永远地睡着了;让他们继续做他们那个黑心梦去吧,放心,绝对没人去吵醒他们。这些银子在鬼人他们师徒的背上来了,游转了一趟苟家店,还要送回去,去还给那个让鬼人来送货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是那个大小姐的堂叔,白帖子。
近中午时分,几个人骑马来到五头河边,正准备涉水过河,沿着对岸山路上山时。河边暴露着的一具尸体,在水边浅滩石缝中卡住搁浅着,衣服已经被峡谷激流剥去,全身呈现赤裸状态,且仰面朝天。只见尸体的一只右胳膊已在腕部齐齐断掉,手掌早已没了踪影。再往上一看,头骨已经塌陷碎裂,皮肉向内凹着。
马背上的白府管家苟悦悠虽陡增惊恐之态,但猎奇之心也未泯灭,侧目定睛一看,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啊!刀条脸,蛤蟆眼猴子腮,趴鼻,凸嘴……是庙头山的山寨王……”因苟悦悠接大小姐从源江城回苟家店时,在庙头山十里外的岔路口正想绕道走时,就是被这个山寨王领了一帮土匪给劫到庙头山的。结果他们把大小姐绑了票,放他回去报信送银子赎人,期限为五天。山寨王这副丑恶面孔,就是脑袋再烂点他也能认出。苟悦悠心中的愤恨压过惊恐,恨恨地向那具死尸吐着唾沫,嘴里连连说道:“该!该!死得好!死得好!”
鬼人可不管这些,不愿意耽搁时间,目光只从那个尸体上一扫而过,催马蹚过那没过马肚子的河水,向河对岸的山路赶去。
不多时,他们几个又返回到这个昨晚浴血奋战过的庙头山。鬼人在前面骑马快走,来到他们前时跃马横刀奋战的战场。‘嗡,嗡……’声不绝于耳,黑色的、绿色的、褐色的……各种大小的苍蝇群飞乱舞,不时撞击着他们的脸颊。死者的尸体流血的伤口上有许多白色的蝇卵,参差附叠着,它们要在此安家落户,繁殖着子孙,吞噬着臭血腐肉,几辈,更甚至于十辈的繁殖。直到把那些腐尸臭肉食尽,让尸体变成白白的,面目狰狞的骷髅与枯骨为止。
鬼人走到这尸气冲天,冷血凝腥的地方,根本就不往地上看。只见他,独眼仰空,屏气催马,一副舍我其谁不屑一顾的样子。胯下的那匹黑马却处于极度警觉之中,它竖立着鬃毛,冲天长嘶,跳步窜行。
全无妄最讨厌这苍蝇,缘由是以前他喝酒时,被人暗地整治过。有人捉了两个大的红头绿苍蝇掐去翅膀给他放在酒碗里,由于当时是晚上,灯光太暗淡,他又急着喝酒,也没看清,竟把一只喝到了肚子里,当看到酒碗里还有一只时,恶心的他出去吐了好长时间。现在一看这些从眼前乱飞而过的苍蝇,就想起了酒碗里的那两只。他拔刀挥打着在他面前乱飞的苍蝇,有一只特别大个的红头绿苍蝇被他的刀背打中,掉落到草丛中的败叶上,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处于暂时的昏晕状态,飞不起来,‘嗡嗡’地转着圈。
丰明烨走到这儿时,把两只眼睛全闭上,他真不愿意看到这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黄骠马也理解主人的心情,跳跃着蹄步,快速地向前冲了过去。丰明烨心里在想,生命如此短暂,如同一片秋叶一样,说落就落。这些人也真是的,天下能干的事多了,不去干,非要当土匪劫道。你劫人要银子,不给银子就杀人?可你杀别人,别人也杀你呀?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唉……
苟悦悠在马上走到此处,他看到这个地方,暴毙的尸体很密集。死尸的伤口全在人体脆弱的脖子上,并且都略带弧形。有的头颅并未全掉下,还有少量的皮肉连接着尸体,但大部分都身首异处。有那么一两个头颅,连眼都没闭上,张嘴瞪眼死盯着一个方向,好像是要问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无头尸体脖子上的皮肉向内扣翻,喷溅与涌出的血液尽染蒿草,凝固在土地上或黏附于各种形状的大小石块中,那处处快要变黑的暗红色,刺人双目,惊人肝胆,足让人遮面背身。苟悦悠的大脑深处由于刺激过度,已处于暂时的混乱之中,眼睛一闭,在马上一个后仰,但本能意识促使他抓紧缰绳,使劲一拉,才没有掉下马。他骑的那匹马以为让它停下来,可不干了,怎么的?别的马都快走,让我在这儿停下?拉倒吧你!我才不听你的呐!那匹马都没敢停顿,跟在丰明烨的马后快速而过。
他们一行穿过路边的蒿草丛,绕到破庙前。庙前有一小片空地,场地并不算太大,因为这里不是打杀过的地方,没有浓烈的血腥气。虽有处处随意抛弃的垃圾,但有草丛遮掩着,并不很显眼,只不过是气味有点臭。鬼人和他们这些人先后都从马上下来。众人立停片刻,先在小院里观察了一下。
院子的一边有个破马槽,马槽的缰绳孔里有三条长短不一的断头烂缰绳,地上有不少马屎。鬼人远远看了看,就沮丧地把眼光移向庙门处。凭经验,他初步判断,这帮土匪可能有三匹马,究竟这些马哪去了?是挣断缰绳跑了呢?还是其他的原因不见了?他也不愿去细想,反正是马没了,自己捡不到这个便宜了,窝囊,丧气。这些长腿的东西,主子死了就死了呗,你们怕什么?我又不杀你们!真是的,这些外财本来是我的,结果没了,可惜呀,可惜。
这座破庙不大,面南背北而建,庙后四、五丈远,便是那条悬崖边东西走向的山路。现在庙里很寂静,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出现。鬼人率先走了进去,其他人随后也都跟进。庙里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一张大椅子居中,还有些破凳子,烂木墩,破苇席等杂物,再就是铺着草和脏兮兮被褥的数十个地铺。那些锅碗瓢盆等许多厨具放在庙的一角,还有几个装着些许粮食的麻袋,看样子这些土匪生活得还很艰苦。
苟悦悠进来一看,就傻了眼,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大小姐的影。心里一紧,这可怎么办呀?
全无妄伸个头到处看,这里翻翻,那里捏捏,如同一个挖坟掘墓者。殊不知,他这是在捡便宜,看有什么能带走的,值钱的东西,拣点好去换酒。
丰明烨看着这空无一人的破庙,叹了口气。唉!这里一天前还有二十几个活蹦乱跳的人,现在却是人死庙空了……
鬼人想,莫不是放走的那个人把这大小姐给带走了?不!不可能,我看见那人早已跑远,钻进蒿草丛子去了。就是借给他两个胆,谅他也不敢再返回来。鬼人就在那张大椅子旁左看右看着,仿佛要问椅断案。突然,他一脚就把大椅子踢飞。那椅子下面全都是木板铺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走到木板上去,用脚使劲一躲,下面传来的声音告诉他,地下是空的。他回到木板边,将两处木闩拔除扔掉,两手往上一掀,用数块三寸多厚青柞木板拼接起来,并串钉而成的盖板随手而动。这块盖板面积很大,也非常沉重,约有一丈二尺见方。他刚刚掀起一个高约尺许的缝隙,就看见下面有一个方形的洞口,并且里面有微弱光亮传出。鬼人双臂一使劲,这块巨大的盖板就飞向一边庙墙,‘嗵’一声,全力砸在庙墙上。于是,整个庙都为之一震颤,晃动了片刻,差一点把破庙给震塌了,接着上面房梁与椽子上历经年久积存的尘灰纷纷掉落。顿时,一股气旋夹杂着浓浓的油烟味,立刻就从那洞口里窜旋出来。随之洞里的光亮,也在气流作用下,忽明忽暗闪了几闪后,竟然悄无声息消失了。
鬼人没有停顿,不顾仍在向上飘散的微微烟气,直接从那个洞口顺着陡峭的台阶就下到地下。四处一看,原来这里是一个昏暗的地下石室。他透过洞口传射下来的弱光,他看到一个女人双手抱胸,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微闭着眼睛,脸上显惊恐状,但由于地下室光线太暗淡,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鬼人向前迈了几步,走近她。并想到,此人很可能是那个大小姐白羽情。他没有出现丝毫的犹豫,立刻就俯身把她给抱起来,沿着台阶往上走。女人也没有反抗,只是她身子颤抖得非常厉害。鬼人也不管这些,紧紧揽抱她向上送着,他现在就是要快速地把她送到庙的地面上去。因鬼人还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下来的目的,并不是为救人。
上面的那些人,连拖带拉,七手八脚就把她接了上去……苟悦悠一看,脸舒眉展惊喜万分,连声叫着:“大小姐!大小姐……羽情!羽情……”
鬼人仍在地下石室里,他把皮口袋从身上解下来,从中拿出火镰、火石、火绒。先引燃火绒,再将火绳点燃。他看到在一个木架子上有一盏油灯,两步上前将油灯点亮,并把火绳撵灭。又把火绳同火镰、火石一起放入皮口袋中。他四处查看了一下,除了那个木架子,就是地上角落里有几处便溺,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室内的骚臭之气早就灌满他那空空洞洞的鼻孔,但他强忍着,还在仔细地到处寻找。木架子是空的,上下两层,只有中间横着搭上两块破烂木板,并贴靠着一面墙放置着。此木架破烂木板上有一盏油灯,再别的东西,就是有一个较大的陶制水罐,里面有近半罐的清水。有两个较大的破碗,在其中的一个破碗中,还有少半碗灯油,再没有其他的物件。
鬼人内心懊丧,暗骂,穷鬼!死鬼!净毛鬼!连个赏钱都不给,杀你不如杀只兔子,肉不能吃,血还腥,倒霉加丧气。但他还不死心,又用眼光四处再搜寻一遍。他觉着墙角那便溺处的地面有些异样,有块稍凸出地面的点。他就走了过去,在湿漉漉的凸点上用脚使劲向下一踩,‘啪’的一声,面前墙角壁离地二尺余处,有一块墙面上的石头向下沉去,显露出一个二尺见方的小石洞。鬼人‘嘿嘿’一笑,一松脚,那块石壁又蹿上来,石壁又回复了原来的模样。鬼人拿过来那盏油灯,把它放在墙角边上。他再次将那凸点用力下踩,当他看到里面只有一个扎着口的皮口袋时,将手伸进小石洞拿出那个皮口袋。皮口袋不算太重,鬼人掂了掂,约十斤左右。鬼人快速拿过来放在一边的那个大皮口袋,将这小的皮口袋就装了进去……
就在这时,在上面没搜寻到外财的全无妄,从上面顺着洞口台阶往下走,嘴里还喊着:“师父,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上去?”
鬼人一惊,动作极其迅速,一脚踢翻油灯,立刻石室里又恢复到以前的昏暗状态。鬼人心里在暗暗骂着。狗心事!哪也少不了你?但嘴上却阻止着,高声说道:“别下来,我这就上去。”
全无妄脚还没落到石室的地面,就又爬着返回到地上破庙中,那斜肩背的皮口袋深深勒进他的肩胛。全无妄也在想,老家伙!你把个美人送上来,自己在下面搂着石头亲嘴呐!石头好玩吗?
师徒三个人,无论走到哪,不管站与坐,背在背上这个皮口袋却时时刻刻终不离身。
苟悦悠看着,也不由产生敬佩之心,人家也是真不容易呀!流血流汗,挣那些可都是玩命钱。
白羽情坐在近门口附近的一个破凳子上,神情极为恍惚。她一言不发,只是瞪着个眼,呆呆地坐在那里。显然这几天囚禁,对她身心的创伤较为严重,得个一时半会的缓解过程。虽然她这几天来经历一些磨难,脸色有点苍白,头发散乱着,但仍不失俏俊的美人相。那身形是,凸的丰满,凹的优柔。她一身白色嵌边衣裙,素得清洁,犹如旭日微风中戏水的白鹤,自然而飘逸。脸如娇蕾羞影水,眉黛秀清丝柳怨;净眼明波比山泉,锋鼻玲珑伏善面;唇吻瑞雪梅花笑,元宝双耳侧颊边。
丰明烨觉着一个年轻姑娘被绑票,受到的惊吓程度那是不言而喻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站在她的身边,用手帮她整理着乱发,轻拍她身上的浮灰……
刚由地下石室上来的全无妄,则站在离她不远也不近处,两只眼睛色迷迷地盯着她的脸,嘴里有意无意发出‘嗞嗞……’声。
鬼人爬上石室的入口,来到这众人的面前,以非常不满意的语气,对苟悦悠说道:“你们俩怎么还不走?等谁呢?”
此时的苟悦悠不敢与鬼人计较,用手摸了几下花白的头发,眼睛看着鬼人,和声说道:“我们同路,等你呐。”
“我东,你西,什么叫同路?莫非你,还叫我再把银子背到苟家店吗?”
“不,不,再背几个来回,这些赎金银子全都要给你当路费钱,我们可就赔死了。”苟悦悠连连摆手说。
鬼人心高气傲,哈哈一笑:“没事,我不嫌累。”
苟悦悠心想,你不嫌累,我们能受得了?他对鬼人说道:“我们不敢往回走,怕那些死尸,我们跟你往东再走十里多,有个岔道口,我们从另一条路绕道返回苟家店。”
“早都死挺了,怕个什么,又活不过来。真是的!”鬼人不以为然,大声地说道。
“不敢呀!我们比不了你!”鬼人这以己度人的话,使苟悦悠内心不平。你是谁?大名鼎鼎的魔鬼;我是谁?微不足道的蝼蚁。
“我送你们过去,这次破个例,不收钱,白送一趟。过了悬崖后,你们自己走就行了。”鬼人由于在石室的地洞里搞了点额外收入,而且在他这个大人物的眼中,也没视作是星雨润田,现在心里挺高兴,也就将吝啬放在一边,极其难得实施了一丝乐善好施之举。
“我们大小姐可经不得那个骇人场面,不能走,不能走……”苟悦悠把头摇得像个货郎鼓,还真不领这个情。
“那好,你们就在后面跟着走吧。”这样的拒绝,鬼人是求之不得,因此回话也非常干脆。一贯作风干练的他,不愿意言语啰嗦,立刻快步走出庙门,跨上马背。他在马背上看了一下破庙周围的地形,没有按常规走庙后那条路,而是从蒿草丛中绕转了一下,这是怕那白大小姐看到庙后两具尸体的惨象,再产生节外生枝之事,而耽搁到自己的行程。
白羽情上马时,身子有点发颤,自己上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苟悦悠和丰明烨赶紧过来帮她托了一把,这才总算协助她骑在马背上。
众人都陆续上马后,丰明烨让白羽情先走,他和师哥全无妄在后面压后阵。
刚走了一里多路,白羽情就在马上发出‘啊’的一声惊叫,紧接着身体就滑落马下,掉到草丛之中。
鬼人已经走出一段路,听到声音后,又调转马头,返了回来。
苟悦悠赶紧跳下马,急急忙忙跑过去,抱起蒿草丛中的白羽情。此时,她已经昏迷过去。不过比较万幸,脚早早地就脱了镫,再加上草比较深厚,也没有受到外伤。
鬼人知道,可能是路边上的那一具死尸给吓成这样。因鬼人在前面过时,便隐约看到草丛中仰躺着具死尸,并没当回事,常年的刀光剑影,这种现象已经习以为常,一具死尸在他那个独眼里,犹如一段朽木,半块风化石。他以为后面的人匆匆赶路,如不注意看那个方向,是看不到的。但他走过时,脑子里已经猜测出那具死尸的归属,一定是昨天晚上跑掉的那个土匪,因为一闪而过后,死尸脖子上的刀锋伤痕是他秋风吻叶招法形成的。‘嗨,’本想放他一条生路,这下可好,赶尽杀绝了。你小子跑这么远,不死才怪呐。
那承想,这白羽情的眼睛还真好使,她所看到的,比鬼人还要仔细许多。她看到此人衣服上布满干涸的血迹,脖子处有个并不深略微带着弧形的浅沟,是一种利刃划过而形成的伤口,脸白的和一张白纸没什么区别,只是比那白纸多了几个红头绿苍蝇而已,且怒目圆睁,死不瞑目。只此一眼,便刻入了她的脑海,惊魂之中意识全无,身体一歪,就滑落在马下。
全无妄和丰明烨也都先后跳下马来,走了过去,只能无奈地看着……
苟悦悠看到怀中昏迷不醒的白羽情,心情焦虑,连声呼唤:“大小姐……羽情……”
还是鬼人有经验,下马过去后,俯下身,对着她的人中穴掐点了一下。只是片刻。白羽情就‘唉’了一声,清醒了过来,但还是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的力气。
苟悦悠一看大小姐醒了,是连哭带念叨:“老爷和大太太被山寨王给逼得上吊死了。”
白羽情刚微微缓过神来,听到这儿,犹如晴天霹雳,重重一声抽泣,马上就又昏死过去。刚才虽说让她立刻站起来行走还是困难点,好歹还算醒着。叫苟悦悠这一念叨,可坏了,不见其轻,反而加重,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都不能醒。苟悦悠的话语让她知道了自己的父母都已经死去,在天塌地陷一样的沉重的打击下,柔弱的她精神上怎能扛负得起。所以,一听到这个噩耗,在一声抽泣中又深深地昏迷过去。
苟悦悠此时慌了神,大声地呼喊着:“大小姐!大小姐……”
白羽情紧闭着双眼,气若游丝……
鬼人一看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光在这儿耗着可不行,赶路要紧呐!他指着全无妄说道:“你在马上抱着她走,咱们赶紧往回赶路。”
全无妄一听,当时就面露难色,站在那里踌躇着。他咧着嘴,欲哭无泪,极力往外推辞着:“师父哎!我哪有那能耐。”内心却在想,俩人骑一匹马,还要在马上抱着她?前面不远处就是凹凸不平石头路,这要是真摔下去,摔死她不要紧,我跟着死没必要嘛。我就是有这个色心,今天在师父您的面前,也不想练这个色胆。
鬼人看到全无妄那一脸无能为力的熊样,恨不能立刻过去给他两巴掌。他一生气,咬牙说了句:“算了,还是我来吧。”然后,就让丰明烨把背的皮口袋给全无妄背着,把自己的解下来给丰明烨背上。
加码背上的重量,全无妄是不敢不接受,在无可奈何中,只能龇咧着嘴。他用手捆绑着背上的两个皮口袋,那双蛇眼不时偷偷扫看着白羽情,在师父的威严下,没敢再说话。
丰明烨背上师父的那个皮口袋后,明显感觉是他以前背的双倍重量。
鬼人左手抱着白羽情,右手抓着缰绳一扶马鞍,纵身腾空跃上了马背。高度迷昏中的她就像个木偶一样,任凭鬼人调整着身体的方向,搬腿、掀胳膊的,他将昏迷中的白羽情安坐在马前。他一手抓缰绳,一手揽住白羽情的腰腹,就急急地向前赶去。
黑马虽然很高大壮实,但背负着两个人,也着实有些负担过重,好在白羽情是个姑娘,体重较轻些。二十余里过后,马匹在喷喘着急促的鼻气,身上也已显现出润润的汗迹。
鬼人心疼他这匹马,也想早点把马上这个大小姐尽快安顿下。路的前面出现了几个高高山峦,它们山山相连,形成一个大弧线形。高矮不同的几个山峦弧线的最凸出处,是那条从西面而来,在此处调转向西北弯弯曲曲地绕山去源江城北之路。鬼人在其中一个较矮山峰前那长缓坡的路边,往右轻拽了一下缰绳,调转了一下马的行进方向,脱离了原来行走的路线,上了一条林木葱翠的缓坡,顺着荒芜并生满杂草的羊肠小道,便由西往东向那个两山相夹不算太高的山垭口处奔去。那山垭东面,也是一片青青的树林,下了东面长长的缓坡后,便是鬼人的老家,青草坳。
傍晚,夕阳在天边为几片浮云浓抹着红装。此时,众人也都先后赶到了青草坳。只因这儿比源江城近很多,所以鬼人决定先落下脚。鬼人和马匹已来到自己那五间房子门前的院子里。他随手把缰绳撒开,双手揽抱住白羽情,双脚脱离马镫的同时,身体向上一蹿,脚尖就顺势一磕马的肚子。马匹立刻向前猛窜,一声长啸,前蹄就立了起来,把脊背上的俩人就甩在马后。鬼人叉开双腿,抱着白羽情由空中降落在地上,竟立地如钉,稳稳地一个马步。
随后赶来的苟悦悠是万分地惊叹,暗自夸赞,真是个神一样的人……苟悦悠在离庙头山十里外的岔路口并没有绕道回苟家店去,而是跟着一起来了,他放心不下大小姐白羽情。再说还托白帖子借了些银子,账目需要当面结清,早晚都要来源江城办的。
等全无妄和丰明烨来到院子里时,鬼人已经用臂肘将自己的屋门撞开,正抱着白羽情往里走着。
鬼人把白羽情放在铺着苇席的炕上。他炕上那张已经有好几个窟窿的破苇席显得特寒酸。他并没有停顿,马上转身又返回院子里。抬眼一看,三个人都已经下了马,就喊道:“谁让你们下马的?货送到了吗?”
全无妄和丰明烨又再次爬上了马背。苟悦悠不知所措,面存疑惑之情,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鬼人又喊上了:“苟先生上马,随我去交差,也好当个证人,把来回的运费结了。明烨你下来,把皮口袋给我,去屋里照看着那白……白什么……”他竟忘记了那大小姐叫白羽情。
丰明烨又赶紧从马上下来,迅速解下背上那个皮口袋,双手递给鬼人。鬼人接过往背上一背,在前面系牢。他向前几步,来到马前,翻身又跨上了马背,催马就向源江城走去。边走边嘱咐丰明烨:“先把马匹拴好,别让他跑了,再把牲口喂上……”
丰明烨赶紧去牵苟悦悠带来给白羽情骑的那匹马,先把它拴在那些骡子的边上。黄骠马似乎很听话,跟在丰明烨的后面,丰明烨把它也拴在一边。然后,到马棚外的院子里,抱起一些早些时候割下备用的半干的青草,喂着这些早已饥肠辘辘的牲口。
丰明烨来回跑动,快速地添加着草……他现在惦记着屋里那个白羽情,不知她怎样了?醒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