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来啦。”
李纯阳被白大少“礼貌”的关在屋外,碰了一鼻子灰。
入得屋内,白父正襟端坐,母亲则温顺的站在其身后,‘轻柔’地替父亲捏着肩膀。
‘还真是相濡以沫,夫唱妇随啊!’
尽管心中腹诽,但看着两人面容憔悴,想来也是熬了一日一夜,未曾合眼。
自己此番恣意妄为,不知道父母又要默默承受多少,来替自己收尾。
念及此处,白瑾再次重重一揖。
“孩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白占东摆摆手,“无妨,我儿毕竟年少,哪有一天到晚压抑自己的道理。
不轻狂,还叫作年轻人吗?
况且有冯老在,这东漓镇内,想来也翻不起什么浪…
哎呦!凝香啊...手酸不酸?歇一歇吧...为夫肩膀好像脱臼了…”
母亲姓穆,是白瑾对于母亲家世所掌握的唯一消息,至于母系的其他亲族,更是从未见过半个。
“还有一事,儿子此番许是失言了…那日与东瀛妖女激战,豪气上涌,多说了几句…此女不除,恐生祸端。”
穆凝香大手一挥:“瑾儿多虑了!”
“那东瀛妖女已被娘篡改了记忆,除了冯老出手相救以外,其他一概不知。墨门的手段,先天之下无往不利,我儿大可放心。”
说罢,指了指门边的一口木箱。示意白瑾打开看看。
白瑾走到跟前,掀起箱上黑布,里面赫然躺着一支鲜血淋漓的手臂!
红袖仍在,指尖处血肉微焦,分明是昨夜与自己对拼时所伤!
“你爹不许我下杀手,叽哩哇啦讲了好些道理,娘听不懂。
娘只知道,伤我儿者,天涯海角,定要她付出代价。”
穆凝香神色淡然,似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瑾心中叹息,从小到大,无论自己闯下多大的祸,这对夫妇似乎总能轻易化解。
可是,他们明明原本只是一对普通商人而已啊,莫说放眼天下,便是放眼整个燕国,又算得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篡改记忆吗…
白占东面露难色,悄悄瞪了穆凝香一眼。
可惜粗线条的妇人一脸疑问,显然完全没明白丈夫的意思。
白占东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两枚印玺,丢给白瑾。
“此番边境有敌来犯,我儿守土有功,朝廷特封你为东漓镇巡防司副司长,继续辅佐卫大人工作。
另兼龙屏关守军校尉一职,负责边关防务与日常粮草输送。
同已故的李校尉一样,每隔十日,需出关巡防一次,但有战事,随时听候查将军调遣。
还没恭喜白大人升官发财,加官晋爵,指日可待呀!”
白瑾接入手中,故作欣喜,挠挠头道:
“还是父亲教导有方,嘿嘿,此番得以升官,父亲当居首功,不知可有其他...”
白瑾支支吾吾,一脸谄媚,朝父亲挤眉弄眼。不是说跟人家褚将军借了剑吗,我都听见了!
不是给我,难道还能自己留着不成?
白占东似恍然大悟一般道:
“瞧我这记性!老啦老啦...”
说着,又从桌旁抽出一把长伞。
白瑾不明所以,双手接过,入手奇重!他仔细端详,只见此伞通体漆黑,犹如泼墨。
入手不知是何质地,冰寒刺骨,又不失坚韧。
“此乃丝路商会压箱底的宝物,伞名‘流云’!
爹瞧着好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买到手,想来自有其特殊之处,赠予我儿慢慢钻研。”
“啊?就这?一把伞?”
“嗯?伞怎么了?即可挡雨,又可遮阳,可有不妥?”
“啊…没有没有,好伞,哈哈,好伞...
对了父亲...”
“…人有旦夕祸福,我儿节哀。
为父...自会善待阿吉与诸葛明亲族...”
白瑾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他心中百感交集,久久不语...
谈完正事,一家人享受着难得的相聚时光。
白瑾年幼时常常会想,是不是自己只要甘于寂寞,不踏足江湖,不提升修为。安安心心在这小镇经营酒馆,一家人便可以相安无事,不必战战兢兢了?
如今在见过了父母身上隐藏的越来越多的隐秘之后...
哪怕自己愿意,这世道又肯吗?
夜已深了,白瑾识趣的退去,为二老留一些独处的时间。
次日,白瑾用过早膳,拜别父母,趾高气昂出了白府,走马上任去也。
昨天夜里,自己取出冯老所赠字帖,仔细临摹。
待到回过神来,自己汗流浃背,抬眼见到天际泛白,竟已是一夜过去。
但自己分明神清气爽,灵台清明,连一身伤势较之前都恢复了少许。
眼前哪里还是什么‘字帖’,分明是一份剑谱!
李纯阳早早的在府外等候,见到白瑾出来,自然而然的上前接过缰绳,手中还不忘递上一份刚刚从集市上买来,尚且冒着热气的‘武记’烧饼。
此乃白瑾的心头好,虽已吃过早点,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思及昨晚之事,白瑾打趣道。
“老六啊。”
“少爷何事?”
“你说,假如我跟我爹同时掉入漓水之中...
你当如何呀?”
李纯阳老脸一红,“少爷说笑了...少爷水性比我还好,自然是先救老爷了...”
“...还真是毫不意外的答案啊!”
二人转过弯来,忽瞥见前方人头攒动,几十名伙计正在一所宅院中奔走忙碌。
叮铃当啷之声不绝于耳,却无一人交谈,场面诡异至极。照这个速度,不消半日,整座宅子便将不复存在。
“这是?”
“少爷还不知道吗?你家老爷子相中了周家这块地方,要在此修建一座庙宇,所供奉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渊大宗师!
陆老仙逝,圣上有命,陆老之功绩,当万世传颂,故燕国上下,多少豪绅富贾,皆以能为其修庙为荣啊。”
白瑾沉默不语,暗自思索。忽见人群中有一妙龄女子,身段玲珑高挑,长发及肩。正招着手向这边跑来。
少女三两下跑至近前,充满活力,像一只欢脱的兔子。
她伸手拂了下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不施粉黛的脸上满是青春的气息。
“那天我还没有来得及当面跟你说谢谢,你便晕过去了…”
少女伸出一只手,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
“白…日山?对吧,没认出来嘛?是我呀!咳咳,习习务杰,为俊杰!”
林肃肃清了清嗓子,模仿男性的声音道。
白瑾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神他妈日山啊...只是又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
罢了罢了,本少一世污名,何惧多此一笔!
念及对方可能存在的背景,白瑾不动声色伸出手,与对方轻轻一握。
当时脸上抹满了灰,怎么没看出来,这女孩竟颇有几分姿色啊?
再看李纯阳,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呆呆傻傻的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噫,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丢人…
“姑娘不必介怀,在下姓白,单名一个瑾字。
对了,姑娘吃过早饭没有?武记烧饼,远近闻名,很好吃的。”
林肃肃满脸疑惑,白瑾?可是大家分明都在说‘日山’少爷如何如何...
扑鼻的香气打乱了少女思绪,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刚想接过,猛然间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噔噔噔退后数步,如临大敌般道:
“不不不…不必了!多谢多谢!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不是吧不是吧…一大清早的,他不是要给我下药吧!呸!登徒子!’
紧跟着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重重跺脚。
‘呀!忘记正事了,我原本是要把“土”字玉佩还给他的。’
少女回过头望去,两位少年已经越走越远,终究是没有勇气再追上去。
真是怪人,我有那么可怕吗?果然脑子有问题…
“喂,老六,你说…噫?老六你在干什么?口水擦一擦啊喂!”
不远处,穆凝香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白占东,饶有兴致道:
“老头,你说,那个林姑娘,会不会看上我们家白瑾呀?
毕竟瑾儿可是宁可自己涉险,把玉佩塞给了她,你瞧她,没说两句话,便羞得跟什么似的。
都怪我儿玉树临风,像我…你这是什么表情?”
白占东一脸尴尬,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打断道:
“呃…倒也未必...夫人不了解其中一些细枝末节…依为夫之见…起码现在应该是不会的…”
穆凝香双眼一瞪,掐着腰道:“怎么回事?什么细枝末节?白占东你给我说清楚!”